第9章 边庭流血成海水(上) (第2/2页)
没等涌进城内的岱军反应过来,只见屈辅亲率几名骑兵从侧面冲了过来,瞬间冲垮了刚刚挤进城门的步兵,将城内城外的岱军截断。屈辅手握两把长剑,跳下马背,逢人便劈。进城的岱军原本就是轻卒为主,皮甲只覆盖了胸腹,背上光溜溜的,被屈辅率队冲到背后,就如同草芥一般被砍倒。
城外的岱国兵还想进城,却被夏军从两边推来了刀车逼住,车后十余个弓箭手平射重箭,十步之内难以近前,岱军只好持盾抵挡,不久就都被逼出城门,任由憋在城内的同袍被杀。
城内岱军一看到自己被锁在了城里,四面箭矢飞来,前后都被封死了退路,就如同丢了魂一样不管不顾地往城门处挤,但城门放下吊闸,数百个持枪持戟的夏军士兵从四面合围过来,逢人便杀。岱军虽然进城的有千余人,但手中武器都是短兵,又都挤在街道上、夹墙中,手中刀剑挥不起来,只能任由宰杀。屈辅杀到手软,浑身上下都血淋淋的。余下百余个岱军兵卒弃了兵器瘫在血泊里,屈辅命人捉了这些俘虏,自己则登上城楼去看。
城外的岱军早乱作一团,从城门挤不动刀车枪阵,用木梯登不上城墙,那岱军的主将就在城下左右乱跑,气得大声呼喊:“谁去斩了那个盔上有两根鹖羽的守将,赐赏百金!”
屈辅听了哈哈大笑,将头盔脱下来给了身边的小卒,自己取来硬弓,从箭囊中摸了一直铍箭。那小卒得了屈辅的头盔,便戴上盔冲那主将呼喊咒骂,城下岱军纷纷指认守官,主将也勒住马往城楼上看。屈辅趁那主将往这边瞧时一箭射去,当即射中面门,那将翻下马去死透了。
屈辅正笑间,身边小卒也中了一箭,那箭支贯穿进小卒的喉咙,血汩汩地从口中流出来,眼看是救不活了,小卒临死前看着屈辅,伸手去解头盔的系带,染得臂上胸前全是血。
城外岱军见折了主将,都慌忙停滞在城下呆若木鸡。城内也都传说屈辅战死了,屈辅赶忙将头盔从阵亡的小卒头上摘下,拿在手里呼喊。守军见屈辅没死,军心也就安定下来。
屈辅见城外岱军不退,令城内守军将俘获的岱军兵卒押到城墙上,排成了一行,城下岱军见了纷纷惊呼,才知道里面也战败了,便要退却。城上守官得令,命守军将这些俘虏一人背上刺了一刀,踢下城去。城下岱军顿时士气崩溃,军士们大哭着丢下兵刃旗帜向界桥逃去。
岱军后阵的骁骑、戟士见前军溃了,竟然连主将的尸体都抛下了,匆忙列队往界桥奔跑,想抢在溃军之前先过界桥自保。
那界桥已经被伍安国动过手脚,几名骑兵刚刚奔上桥头,梁木竟然垮了,骑兵被掀下马背摔在水里,北岸的岱军观战了一整日,见到桥头塌了也不来救援。南岸的数千名溃军眼前没了退路,背后又有夏军从城中杀出,就如同鸭子一样四散而逃。有数百人挤在岸边,竟然脱下甲胄想游到百丈远的对岸,却被河水卷走,填了河道。还有的向南、向西逃窜的被游骑追赶。仍有千余名岱军跟在骁骑和戟士身边,要做奋死抵抗。
屈辅率领城内夏军出城结阵准备决战,岱军残兵们却纷纷钻入了城东的流民寨。见天色黯淡下来,屈辅心想南岸岱军尚有战斗力的无非戟士、骁骑,总共能有三四百人,但都是身披重甲,是岱军中殿后的精锐部队。如果两军在流民寨硬拼,凭借夏军的训练,面对岱军残部的困兽之斗,胜算并不大。屈辅早有衡量,心想不如任由他们在流民寨中,便传令城中鸣金收兵,一边撤退一边打扫战场,将岱军扔下的兵器、旗帜和那名主将尸体一同搬入城去。
城中守军见了屈辅等人归来,都纷纷欢呼庆贺。华耀和诸位队率都赞道:“今日一战阵战,斩获敌首两千余级呀!莫说是这一军,就算北岸各军都来了,咱们也一定让他们有来无还!”
屈辅虽然心中担忧,但也抑制不住地快活,把头盔摘下递给身边小吏,去看望伤兵。驿馆内都已经住满了伤兵,县府内东西庑舍都已经被空出来安放伤员了。军医说:“总共有二百多个伤兵,许多是被流矢所伤,还有从城上跌倒摔伤的,也有中了刀枪伤的。战死的有四十五个,有几人是送过来之后断气的,大多是直接死在战场上。”屈辅回想起来,在守城鏖战中死伤并不是全部,有许多人在出城追击的时候贪功冒进,遭到溃军反杀。
众人见屈辅连连摇头,知道他心中忧虑,但当屈辅听说缴获了箭矢三万多支的时候,神色又好了许多。一名什长奔来,请屈辅赶快去看,原来是将岱军主将的尸首被载进城来,众人见那岱军主将的盔甲做工精良,不由得赞叹。什长将那主将的符节递来,屈辅看时,竟是虎符,共有三个串成了一串,都是右半符,又见他佩剑错金坠玉,心中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华耀心直口快,问道:“将尉执左符,君王执右符,此人莫不是那郯国的国君?”
“正是郯国公。”屈辅抬起头来,说,“只是我这一箭把他射成这样,来日传首崇京为诸位请求封赏,恐怕这郯国公面上难看……”
众人仔细看那国公的头,只见箭矢从左眼洞穿到脑后,半张脸连着鼻子都被箭鈚削掉了,面上属实难看。众人被屈辅冷言冷语讲的怪话逗得不知该笑还是不该笑。屈辅拍拍身上的尘土,这才发觉身边众军士都是满身血迹,脸上都是尘土,又互相捉弄一番大呼痛快。
回到敌楼上时,屈辅见那伍安国睡在地上,就如同断了气一般,想必是有事要向他汇报,却等不及他回来就先睡着了。原来这蹉跎堡的成门有两重,外面一重对开的木门,上面都是铜钉,守城时就从里面栓住。里面还有一重铁闸,平日里就高高吊起,时间久了连城里人都忘记还有这重门在。晌午时伍安国便跑来找屈辅讲心思说了一遍,这才有请君入瓮这一幕,恰好决定了今日的胜负。
屈辅坐在楼上,将地图翻出来看。北海国通往岱国共有四条道路,除河关县外,另外三条大路经由的边县有重兵屯守,又被称为三道军镇,每道驻军约有四五千人,各有校尉统领。
看着地图,屈辅颇为惆怅,华耀恰巧进来打算问他去营房休息的事,于是问道:“今日明明已经大胜了,怎么还不去休息?”
屈辅直截了当地说:“我打算弃守此城。”见华耀不解,屈辅解释道,“我料定衢关守不住,前几日我向衢关校尉传报,那校尉却让我先向郡守敢言,这等官僚怎能做领兵之人?衢关建在土丘之上,又在四战之地,只可屯兵不可守城,否则被四处合围,断了水源,必定军心浮动不攻自破。当年主公就说要将此关背山重建。”
华耀点头称是,却不明白为什么古人将关设在此处。
屈辅说:“古时河道在此处环绕而过,如果在此处建关,向两边搭设吊桥,-就是有百万雄兵也不能飞过此处。现在河水改道了,竟然还有许多人因循守旧故步自封,真的是愚蠢至极。我猜此处坚守不住三天,倘若此处城破,你我在蹉跎堡就是拙守孤城,还有什么意义?”
说完,屈辅拉着华耀走到楼顶,让他看东边的流民寨,只见寨中黑漆漆没有灯火,几个游骑在城外吹了几声哨响。屈辅说:“来看好戏!”说罢,一声令下,北城敌楼中、城墙上数百只火矢抛撒而下,顷刻间那流民寨就燃烧了起来,风借火势霎时间吞没了整个村寨。寨中鬼哭狼嚎,那些躲入寨中的溃军、骁骑、戟士和马匹披着烈火四散奔逃,在夜色中如同团团簇簇的火球,在河道、旷野中翻滚奔腾。木料、油料和**,烧灼出刺鼻的气味,弥漫了整个界河南岸。
原来早在昨日,屈辅看流民已经迁走,就让游骑将油料泼洒在流民寨的屋棚上,刚刚这些游骑在流民寨各个出口堆放了拒马、刀车,便吹起哨来,当下火势如同暴风一样席卷着整个寨子,将这个没有星光的黑夜照映得十里通明。
屈辅指着河对岸,说道:“华兄你看,是对岸的营火更亮,还是这边的火光更亮?”映着火光,华耀见那屈辅被映得通红的面庞,竟然与庙中的山魈大王一般狰狞恐怖。
晚秋的风,萧萧瑟瑟地迎面吹来,夹杂着灰烬和血腥,就着火光似乎有了一点暖意,又刺骨般寒凉。
“华兄,你可曾想过,倘若今日冲进城的不是那些半身湿透的轻卒,而是这数百个重甲戟士和骁骑,咱们的城是不是早就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