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雷音惊梦曲(上) (第2/2页)
高阳彦见此人身材矫健,想起前日皇帝说要让宗亲贵眷们出资组建一支新军,就问道:“这位小哥你叫什么姓名,如今朝廷正征召骑兵,我看你不如来我舍下,我来荐你入伍。”
伙计直摇头,说道:“承蒙公子好意,我叫卫昂,在安化里居住,父亲卫毅曾任武官,我是受人恩典才能在楼中工作,不能擅离职守。”
公襄霖说不个所以然来,只好拉着高阳彦返回明堂,在戏台前找了个正中间的位子半躺着,样子慵懒肥腻,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个玉笄,拈在手上不停搔头。
过了半个时辰,楼内伙计杂役们纷纷过来将明堂内的灯烛全都点燃,整个堂内约有上千支灯烛,将这芙蓉映月楼照得更加富丽堂皇。不多时,一声鼓响,台上的艺伶全都撤下场去,帷幕拉了起来,又是一阵鼓噪,一个头戴高巾帽、身穿前朝的窄袖深衣的男子,从帷幕后走出来念白:
“前朝时,我朝太祖与先皇后都是奴籍,太祖名“阿知”,先皇后名为“九娘”,时值阿知被主家培养做账房管家,生活殷实。九娘在河边梳洗与阿知相遇。“
堂内众人见正剧开始了,都正身端坐起来,全场寂静无声。平日里人们喜欢用“雷音破阵曲”称呼此剧,但真正的剧名是《雷音》,上篇《雷音惊梦曲》,下篇才是《雷音破阵曲》,由于下篇节奏明快、旋律激昂,世人都只传唱下篇。也正因为楚庄儿有戎马身形和嘹亮唱腔,将九娘的女将军形象演绎得极为精彩,才成为了红极一时的花街艺伶。
帷幕拉开之时,明堂之中人人亢奋,一见到楚庄儿身形就纷纷喝彩起来。
只见楚庄儿身穿水蓝色的的右衽窄衣,头戴两朵簪花,长发及膝,温婉可人,正站在河边梳洗打扮,唱腔婉约柔美。台上摆满了芳草、菖蒲。不多时,身穿窄袖深衣的阿知便登台与九娘相遇,二人便站在河边,你问我答,一唱一和,你侬我侬,许下终身。
这剧情和唱词已经传颂了五十多年,烂俗不堪,但楚庄儿身材婀娜,姿态优雅,唱诵时向台下频频瞩目,眼神娇柔令人怜爱,惹得台下无人不思春,无人不悸动。
唱了多时,舞台上更换了几班人,阿知给主家做账,发现有一个农奴瞒报了三钱的年税,主家得知以后就杀死农奴的父母,将农奴当众折磨侮辱,夜里主家被农奴杀死,按照宗法,阿知应随主家殉葬。
当九娘得知了阿知要被殉葬时,倚在舞台中央,在织布机旁左右踱步,踟蹰不已,声音颤抖着唱出《雷音惊梦曲》的上阙:
“日曙送君去,月明盼君归,
君言岁蹉跎,兢兢复业业。
妾自弹机杼,夜夜不得歇,
月终三十匹,年织一缕衣。
缘何织布人,衣着难蔽体?
人生如海海,岁月亦皑皑。
我自命轻薄,君亦萦苦辛。
夫妻相伴老,不求青骢金镂鞍。
闻君当随殉,雷音惊梦醒,
萋萋河边草,灼灼焚我心。”
高阳彦在近处细看,只见那楚庄儿竟然真的流下眼泪,涟涟泪水将衣袖、衣襟浸得湿透了。常人若是这样涕泗流淌,连讲话都要呜咽,楚庄儿却依然气息平稳地演唱,似乎有许多说不出的忧愤。再联想到楚庄儿是胡秦人,如今客居崇京,不知道心中是怎样的百味杂陈。
戏台之上,许多农奴聚集在九娘身边,九娘向他们一一嘱咐,次日晌午,众人一齐杀死庄上的护院管家,将阿知解救出来。在逃亡的路上,九娘临盆待产,只能在山里的庙中将孩子生了出来。如此,便迎来了上篇的**,九娘在阿知和一众农奴的簇拥下,将孩儿装在了篮中,放在了河里任由提篮随波漂流,凄然唱出下阙:
“吾儿今日生,一岁唤母娘,
五岁通筹算,十岁知礼仪,
十五搴中流,十七初长成,
主家一嗤鼻,俯首做犬羊!
陋室生薄命,庙堂遍熊罴!
山中有猛虎,我自驱虎狼,
天道且无情,我自当更替!
今日舍吾儿,为母寸寸断肝肠!
丰羽翼,兵戈起,断我苍生之枷锁,
换得天,再无骨肉相分离!”
唱到“天道且无情,我自当更替”时,九娘的声音由凄婉变得沙哑嘹亮起来,似乎是看破了吃人的世道,发誓要将世间农奴的镣铐砸得粉碎。唱罢最后一句,台上台下已经是群情激昂,纷纷举起拳头高喊着要将官家打倒,自此九娘带阿知和众农奴奔入山林,准备揭竿而起,结束了戏剧的上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