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第 128 章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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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盛四十二年三月十五。
一夜之间满门宗室披麻戴孝,靠近宗室里坊,都能听到呜咽声。
纪炀的手下回来,低声道“并未发现异常,是真的急病而亡。”
不仅纪炀没查出什么,林家,皇宫那边同样没查出什么。
长公主是真的看了账册而死。
护卫又道“只是那账册,可能不是长公主府的账册,而是手下子侄孙儿们的账本。”
这句话让纪炀微微侧头。
如果是子侄孙儿们的账本,那纪炀有些理解了。
之前便说过,长公主对园子确实热衷,她刚说有些兴趣,就有下面的人亲自送园子。
见长公主确实喜爱,下面的人便乐此不疲相送,甚至达成默契。
他们可以用长公主的名义敛财,然后再送些孝敬,允准他们在这里面挣点银子。
可惜了,这些人不是挣点银子那么简单。
他们恨不得吸干百姓们的血。
至于给到长公主的,相对来说极少了。
所以长公主那边只知道他们贪财,也知道出过人命,却不知道内里到底贪墨多少银两。
放在之前,知道就知道了。
可因为这事让她受到斥责,那就不行了。
饶是再有准备,看到下面子侄触目惊心的账本,长公主也被气得一命呜呼。
只怕这里面有气,有怕,还有惊。
她也没想到下面人会那样大胆,更没想到给自己弟弟惹了多大的麻烦。
长公主心口原本就容易痛,纪炀都看过两次。
再被这事惊吓,直接睡过去也是有可能的。
调查下来,只能说长公主确实病死,也确实死得不是时候。
死在纪炀刚官复原职的第一天。
死在皇上处罚宗室的第一个月。
纪炀这边已经收到不少异样的眼神,皇上那边肯定也不好过。
逼死胞姐这种名头肯定不好听,便是皇上也要请罪。
安静没几天的汴京再次“热闹”起来。
跟纪炀想的一样,宗室借机生事,大骂自己,几乎要骂到脸上。
那汴京文报也成了他们的主战场。
刚刚恢复的京都趣闻原本想反击,但被纪炀制止。
那边到底死了一个人。
死的还是皇上同母姐姐,不管为着什么,都不能加以嘲讽。
否则还是他们这边吃亏。
遇到这种事,只能暂时闭嘴。
原本晴朗的早上,因为这件事多了阴霾。
纪炀看着手下众人,吩咐道“不要多说,做自己的事就好。”
这会说什么都是错。
看着大家的眼神,纪炀又笑“也不用担心我,这事是不容易,但没有过不去的坎。”
谁都知道,宗室跟他有仇。
如今巧好遇到这种事,肯定要往他身上泼脏水。
这点闭着眼都能想到。
纪炀无奈,依旧吩咐卡里跟俞达去礼部,鸿胪寺报到。
那边是死人了,还要找他麻烦。
难道就不做事了
不管宗室那边如何哭天抹泪,都不会影响他的心情。
纪炀这边稳住众人,皇宫那边寒蝉若禁。
皇上初闻长公主府来的消息,一时没站稳,还好太子连忙扶住。
长公主年纪不小了,皇上年纪同样不小。
没想到在太医把脉期间,宗室已经披麻戴孝进到皇宫,皇上已经做好他们过来哭诉的准备,更做好这些人泼脏水给纪炀,再含沙射影骂自己。
但听到琨王,梁王带着一众子孙儿女去到太庙的时候,咳嗽已经彻底止不住。
太庙
去太庙
那是供奉徐家列祖列宗的地方。
他们这个时候过去做什么
太子也意识到问题,起身道“快,去拦着他们,别让他们乱说。”
“司天监,礼部,全都去长公主府,接手长公主的丧葬礼仪。”
这是太子头一次出来主事,确实有些模样。
可这会的皇上已经无暇顾及太多,猛烈的咳嗽让他心头一口气提不上来。
御医们慌乱施针,这才让皇上呼吸平稳些。
“不要拦,若在太庙前拦着他们,岂不是显得朕愈发心虚,他们更有话说。”皇上深吸口气,皇后在旁边给他顺气,满脸担忧。
皇上此时知道,这些人肯定会借着长公主去世闹事,却没想到竟然敢闹到太庙去。
但如今的情形,又能对他们做什么。
前面罚也罚了,打也打了。
已经有些人在暗骂他刻薄寡恩,不是个好皇帝。
如今亲姐姐都因为这件事走了,如果再罚,那便坐实刻薄的名声。
以后对他,对太子,都不是好事。
皇上闭上眼“告诉他们,有话尽可来朕面前讲,不要惊扰祖宗。”
太子立刻道“父皇,您的身体,您身体怎么可行。还是让儿臣去吧。”
不就是挨骂吗,他可以,他肯定可以。
皇上笑“父皇还能给你撑一阵。”
话是这么说,有一阵猛烈咳嗽。
御医在旁边赶紧开口“皇上您现在不宜动怒,不能让旁人惊扰啊。”
连太医都知道,宗室过来肯定没好话,自然阻止,太子徐九祥岂会不知。
皇上见此,这才道“去找纪炀过来,让他陪你一起。”
太子到底只有十五,听政也没两年,皇上又深知儿子的资质,想来想去,还是让纪炀过来最合适。
一则宗室的怒火本就在纪炀身上。
二是也看看纪炀的态度。
宗室的怒火确实在纪炀这。
他们冲到太庙里对着祖宗牌位含沙射影,看似哭诉,其实在暗骂皇上逼死姐姐。
更说什么,对亲姐都如此,对他们这些同父异母的宗亲必然更加苛刻。
隐晦中又点出当初皇上登位时死在他手上的其他兄弟姐妹。
这些不算朝中秘事,稍微年长些的,或者宗室的人都知道这回事。
扶着肚子的映月郡主前来跟纪炀恶补了这些事。
什么当初夺位的时候皇上跟谁谁谁争,杀的又是谁的兄弟,还有哪哪势力如何如何。
讲到最后,映月郡主道“我爹,也就是平王说,皇上登位不容易,平衡宗室更是艰难。”
“如今这些声音出来,都是以前强压下去的。”
“现在长公主薨逝,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毕竟宗室也看得明白。
之前打压他们,是他们理亏,更是民怨沸腾。
好不容易“占理”,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如果说句不好听的话。
那就是,长公主葬礼来得太是时候了。
至少对宗室来说,这句话没有错。
纪炀几乎是这场争斗中的完美炮灰,可以承担宗室的所有怒火。
如果皇上动他,既是给宗室一个交代,也不会损伤自己半分。
晁盛辉意识到这件事,连忙带着映月郡主过来同纪炀说明其中内情。
他都能想到的事,纪炀在听到长公主薨逝的时候,脑海里已经转了几百回。
林家私下递过来的消息自然也在叮嘱。
此时的他万万不能冒头,早知道应该再被禁足一段时间,直接避过这段风头才是。
林婉芸同样从国子监回来,这样大的事,所有人都明白,东扯西扯,最后都会落到纪炀身上。
这一关,怕是难过了。
听到宫里来喊,纪炀跟林婉芸并不惊讶,这是早晚的事。
林婉芸看向纪炀,两人并未说话,如同他们定下婚约那天一样,今日的想法也都在彼此心中。
林婉芸点头道“你且放心去,我会守好伯爵府。”
纪炀隐晦看向偏院。
林婉芸还笑“放心。”
庶弟什么的,都不是问题。
纪炀轻轻搂了搂自己的娘子,看到急匆匆赶来的王伯,开口道“你们守好家里,我去去就回。”
宗室想趁机要他的命,那是宗室的事,跟他纪炀有什么关系。
再说,这个时候进宫,未必一定有坏结果。
宗室确实找准时间威逼陛下处置他,威逼陛下让步。
对他来说,反而是好事。
他跟宗室是两把剑。
对皇上来说哪个都不趁手。
可如今的情况,只能选个稍稍合适的。
先前他因为报纸跟民间舆论的事,让皇上忌惮。
现在宗室又拿着人家亲姐姐去世来威逼他。
这真是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
不过皇上还是皇上。
召他回去对付借机哭诉的宗室,反而皇上跟太子可以站在后面。
从这件事便可以看出,若皇上身体还好,朝中局面一定比现在平稳。
他的权衡之术确实厉害。
纪炀进到侧殿之时,里面的吵嚷声停滞片刻。
满脑子亲戚哭喊的太子下意识上前两步,语气里竟然带了欣喜“纪炀,纪大人你来了。”
纪炀拱手行礼,随后又对琨王,梁王行礼,然后开口便是“长公主气闷心急薨逝,两位王爷还请同样保重身体。”
你什么意思
纪炀诚恳道“琨王殿下需要请御医吗太子仁厚,必然首肯。”
纪炀刚到,已经让披麻戴孝的众人脸上呈猪肝色。
都撕破脸了。
还有什么好说的。
太子跟皇上还需要客气,他可不需要。
纪炀一副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在宗室骂他之前,认真道“太子殿下,听闻皇上忧心长公主,心疼手足,所以躺在病榻。还请皇上宽心,长公主福人天相,如此喜丧,走得又不痛苦,可见皇家恩德,福佑宗亲。”
刚刚开始长公主被气死,死不瞑目。
转眼就变成喜丧,还是皇家恩德,所有才有福人天相。
太子想笑不能笑,只能故作哀痛,认真道“父皇听闻姑姑仙逝,一时忧心如焚,平日父皇最挂念的便是姑姑,如今姑姑去了,父皇,父皇实在难过。”
“不过有此安慰,想来父皇心里也能好受些。”
他爹才没有刻薄寡恩
他爹对长公主一直很好
两人一唱一和,让宗亲那边的哭诉变得不尴不尬。
消息传到内里皇上耳边,皇上欣慰笑笑,只是心口泛着血腥味,一口咳出血来。
皇后心急,皇上却摆摆手“你也知道,老毛病了。”
只是一直用汤药强吊着,让他看起来还算康健。
实际这身子早就不行。
所以才会被外面消息一气便躺在病榻上。
外面纪炀还带着太子在跟宗室周旋,还有过来捣乱的世家。
那世家自然见不得宗室好,可宗室现在势弱,转头对付纪炀。
只有林家,林家还勤勤恳恳地跟着他。
不知道纪炀,能不能成为太子的林家。
要是能成,他也不用这样担心。
纪炀跟太子看着来哭诉的宗室越来越多,各个看起来真情实感,不知道还以为他们真的这样伤心。
再加上世家渲染。
不管真相如何,这盆脏水,势必要往纪炀身上泼了。
折腾到晚上,长公主那边已经开始丧葬仪式,礼部跟司天监本想接手,但宗正寺提前占了位置,势必要风光大葬长公主。
更要说明长公主是被皇上跟纪炀逼死。
特别是纪炀,如此尊贵体面的长公主,被他个小小府尹威逼,不过是些钱财的事,哪有人命重要。
如此官吏,怎么能当汴京城的父母官,如此歹毒,又怎么好做京都的长官
朝野上下对纪炀的态度再次两极分化。
认为纪炀人不错的不少,厌恶他不知礼仪,不懂礼数的更多。
还有些人在暗戳戳说他没读过圣贤书,所以才能做出这种刻薄歹毒的事情。
毕竟连秀才都不是,捐官上来的,那还不是不知礼不懂礼。
纪炀听着话茬就知道这是哪里传出来的。
总算给国子监那边找到机会。
太子紧皱眉头,他头一次历经风波,这才知道父皇处在什么位置。
底下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心思。
所有人都看重自己的事。
可说实话,皇家又何尝不是如此。
纪炀看出太子情绪低落,开口安慰“世事多变,人心莫测。只要对得起本心,对得起供养我们的黎民百姓,便能心安。”
对得起本心,对得起黎民百姓。
太子眼神渐渐清明,起身道“还请纪大人陪我走一趟,去趟长公主府。”
若说皇上推纪炀出来。
那是替他儿子挡风浪,太子这会请纪炀同去长公主府,则是决意要站纪炀。
他替父皇前去吊唁,再带纪炀同去。
谁也挑不出错。
纪炀一时语塞。
这样的太子,绝对不是个合格的政客。
但他却有片良善的心。
自己只不过提了黎民百姓,他就能这样做。
纪炀心里叹气,语气缓和了些,对太子说话的语气,有些像对小云中小白鹤了。
“现在还不是去的时候。”纪炀缓缓道,“您是太子,是未来国君,您才是掌握生杀大权的人。”
纪炀命人奉茶上来,让太子坐在主位,认真解释“饶是宗室再闹,也翻不了天。”
“您稳得住,他们就必须稳住。”
“您此时退让,只会让他们更进一步。”
“哪有人真的讲理,何况他们。”
意思便是,您这会去,有服软的意思。
若在平常时候,长公主薨逝,您作为太子第一天就去吊唁,自然是好的。
可如今宗室蹬鼻子上脸,讨要说法的时候,那便不能退一步。
名声这东西,威逼这东西。
不过过眼云烟。
只要不动摇根基国脉,他们也就是跳得厉害,就是想动摇人的心神。
太子慢慢消化这些话,再听外面的哭闹,竟有另一番心境,想了想道“让御膳房备好果子茶水,若叔叔伯伯婶婶们哭累了,就吃些东西。”
“再闹下去惊扰病榻上的父皇,本宫必然不会饶过。”
等太子的话传出去,宗室众人脸色微变。
特别是琨王跟梁王。
他们本就是欺负太子年幼,心神不稳,逼迫几下肯定会服软,到时候拿捏他跟拿捏蚂蚁一般。
这会听着消息,太子竟然无动于衷
等纪炀跟着太子从侧殿出来,见他似笑非笑,琨王差点起身揍人。
送了太子回皇上寝宫,纪炀则又回到侧殿,跟着一起烧纸悼念。
宗室众人大怒,可惜在皇宫大内,又不能真的像揍他庶弟那般打他一顿。
纪炀的威势不是旁人可比。
这场闹剧一直到晚上,两边依旧僵持不下。
宗室见威逼太子不成,干脆离开特意给他们准备的侧殿,反而直接跑到皇上内宫前面。
众人外面哭声震天,直接说出目的。
他们要皇上惩治纪炀。
惩治这个害死长公主的罪魁祸首
不是纪炀这个佞臣,长公主怎么会病死。
人有三不祥,幼而不肯事长,贱而不肯事贵,不肖而不肯事贤,是人之三不祥也。
纪炀既不尊父亲,又不尊宗室,还不尊贤能之士。
如此狂妄自大,无尊无卑之人,皇上为何要留他做官
皇上老糊涂了吗
这种连圣贤书都没读过几年的,连任地学政都被赶去做苦役的,实在不配为官,不配当汴京子民的典范。
如今害死宗室尊贵无比的长公主,他有什么资格在朝为官。
若他还能做官,岂不是给天下万民树立一个不孝不贤不尊的榜样
礼不行则上下昏啊皇上
最后一句喊得格外大声。
似乎再不罢斥纪炀的官职,皇上就是昏君一般。
太子在皇上病榻上暗暗握拳,明显带了气愤。
这样颠倒黑白的话他们也说得出。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以前这些宗亲看着还算和睦,对他也不错,怎么现在变脸,成了这样
皇上微微闭眼。
他只是病了,下面的人就敢这么对太子,等他走了,局面如何,大家心里都明白。
长公主为什么会被气死,宗室们还不明白被他们自己账本气到心口疼,还把脏水随意往外泼。
既如此,他要看看,这些人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想到方才纪炀跟太子的配合,皇上的心总算放下一些。
但接下来的事,还需要纪炀再演出戏。
希望他最后的选择没有错。
皇上深吸口气,又想到已经去了的皇姐。
比他年长的都已经渐渐去了,下一个,下一个,就该是他了吧。
皇上猛咳几声,再也强忍不住。
之前的汤药也不能喝,喝下去身体只会更差。
纪炀在这种情形下被秘密请入寝殿,外面哭喊声并未影响他跟皇上,而太子也渐渐沉下心,听着父皇跟纪炀一一问答。
等纪炀悄无声息回到侧殿,便迎来皇上的圣旨。
汴京府尹纪炀,恣行无忌,倚势凌人,造谣惑众,不知进退。
现革去府尹职务,屏弃不用。
禁足伯爵府内,不得出入,私自往来者皆受刑罚。
又是禁足。
但这次禁足跟上次禁足实在不同。
上次不过皇上口头说说,官职仍在,也没有不许人探望。
这次不仅下了旨意,连太子身边的陪读江云中也被送还回伯爵府,跟着纪炀一起出宫。
江云中的身份众所周知,纪炀在外放时收养的孤儿。
那次出事,江云中还在太子身边,这次连他也跟着离开。
宗室听闻此事,心中大喜。
纪炀
让你嚣张
让你跟宗室作对。
你以为贬官就行了吗
这才是开始
想让你死的人太多了
以前是朝廷官员的时候不好动手,如今官职都没了,还想有活路那是做梦
知道纪炀被贬官,方才披麻戴孝哭泣的宗室们弹冠相庆,哪还有半点办丧事的模样。
等皇上又说要厚葬长公主,宗室更觉得是他们威逼有用。
他们宗室的力量还是很强的,把控的关节可是不少。
果然消息传开,众人猛夸皇上仁厚,之前所有罪过都到了纪炀一个人身上。
朝野上下似乎都是这样的呼声。
可不能发声的百姓们却面面相觑。
他们心里有着不同意见,但却不能说出。
而能说出的人,此刻被各方拦着。
此时汴京各个客栈里,几乎上演同样的一幕。
特别是之前被捕的补丁书生,他听到纪大人被罢官的消息,几乎瞬间要去抗议,还好同乡七手八脚把他按住。
“皇上的旨意都下来了,能有什么办法。”
“长公主因为这事薨逝,总要有个交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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