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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 75 章 (第2/2页)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他们还能住到监工的房子里

虽然这一间房屋都能挤十多个人,那也没问题啊。

总比漏风飘雪的房屋要好。

特别是家中有小孩的人户,孩子们显得没那么奄奄一息。

林婉芸过来,自然不止重新安置大家,又在每处房屋选出个厉害人物,负责大家日常饭食。

她身边还跟着韩家的大夫,原本是伺候韩潇的,这会领过来,自然是给生病的百姓看诊施药。

这不是个小工程,林婉芸带着丫鬟素竹也跟着摸索,希望至少能打打下手。

纪炀也来看过几次,知道这里安排得妥当,也就放心了。

他最近正在看官田的事,裴地的官田好说,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主要是西边刘地跟东边鲍地的。

看来春耕时候,他要乘船在几个地方来回走了。

纪炀准备年前就招募给他种田的人手。

现在到手的官田,明面上说是他的职田,自然全供他调配。

可他的目的,自然不是自己来种,而是分给无地的百姓。

裴地的百姓还算信他,估计消息传出,都愿意“帮”他种田。

可刘地跟鲍地

纪炀刚提出这个,反而是裴县令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

他这点动作自然没逃过纪炀的眼神。

“裴县令有什么建议”纪炀笑着问道。

裴县令原是不敢说的,但在知县大人鼓励下,还是道“其实,您不用担心这点。”

衙门众人都看了过去,现在留在这的,基本都是纪炀自己人。

刘县丞跟鲍主簿早就被打发走了,两人也知道情况,根本不往这么靠。

所以被他们一看,裴县令莫名紧张,不过还是道“三个地方原本相隔就不远,只是河水隔开而已。消息其实传得很快。”

韩潇也点头“是了,消息传得很快。”

裴地在刘地跟鲍地中间。

这几日发生的事,估计两边都已经听说。

不管是消除战祸,还是衙门正厅里勾心斗角,其实百姓们感触可能并不深。

但其他几件事,会在他们中间传诵。

那就是新知县把府衙附近上好房屋腾出来,让最贫苦的百姓居住,还开仓赠饭,更带了大夫给他们看病。

家人穷苦,要么世道不好,要么生病抱恙。

而穷的人,又因为条件不好,生病还更多,更不敢治,越拖越严重,越拖越贫苦。

纪炀做的这三件事。

给地方住,给东西吃,给他们看病。

这已经足够流传开了。

裴,刘,鲍三家。

跟他们三地之间的百姓,那是割裂的。

三家在为石桥的银子肉疼,在为贪污自己财产暴怒。

而这三地百姓,想的无非是吃饱饭,不生病,有瓦挡寒。

前面做得再轰轰烈烈,机智过人。

实不如安置百姓的举动。

纪炀被裴县令这么一说,自己竟在这上面糊涂了。

不过,这消息传得越快,就说明三地百姓对更好生活的迫切希望。

人总是会关注跟自己息息相关的事。

安置裴地百姓,就是其他两地底层百姓最关心的。

他们也渴望被安置,被照拂。

如此,他们才会将此事口口相传,有朝一日自己也有这样的“幸运”。

所以只要提出是给安置百姓的知县大人种田,必然会有人前去。

他明面上做的,暗地里做的,总会有不同的人发现。

纪炀想了想道“那就直接放出消息,说县衙的官田需要人手开耕种田,看看有多少人愿意过来。”

“至于田租,再说一遍当地田租情况。”

玉县丞拿起账册,念道“太新县三地的田租差不多一样。”

“田税交三成,给到衙门。田租四成给到裴,刘,鲍三家。”

“按理说还应该剩三成,但还有两成鼠耗,又会被监工克扣些,最后到手里不足一成。”

等于说,你辛辛苦苦做了十个蛋糕。

三个交税,四个交房租,两个是苛捐加派。

还剩一个,都要被打你的监工舔一口。

这都没算你的劳动跟成本。

交税是给朝廷,但纪炀知道,灌江府情况特殊,跟其他地方田税有些不同,汴京那边也不怎么收这边的税钱,毕竟这里要养大大小小十几个关卡。

可那些关卡也不像用到钱的样子。

估计都被灌江府灌江城私吞。

田租不用说,都是裴,刘,鲍三家收。

两成苛捐加派,多是也到他们手里。

一整个算下来,只有几个字能形容。

此地百姓,苦不堪言。

裴县令都缩了缩。

他向来是知道的,但向来也习惯了。

从他出生起,这地方就是如此。

纪炀并不管他有什么情绪,开口道“那就说,给衙门种官田,三成田税是灌江府的规定,暂时不变。”

“田租收两成,其他不提。”

这么算起来,给那三家种田,基本要收九成的税。

到官田这,便是五成

听起来像是跟三家打擂台,那三家会同意

肯定会。

要知道,那三家其中索要的两成苛捐加派,也并非你种田的时候告诉你的。

是等你收获的时候再说。

租给你之前说好的,三成田税,四成田租。

等收获之后,带着恶徒硬问你要两成,你能怎么办

那几家各自养的打手,不就是干这个的。

契约告官

这是裴县,刘县,鲍县,你确定要告他们

明面跟实际不同,也只能忍了。

所以纪炀的条件放出去,其实听着跟另外三家差不多。

另外三家明面放出的条件是,租他们的田地,三成田税,四成田租。

纪炀县衙放出的条件为,租种他的荒地,需要开耕,所以三成田税,两成田租。

比其他家少的两成,只因为是要开荒,所以减免。

这样一平衡,纪炀给出的条件有那么点优惠,但又没那么突出。

踩着三家的底线在玩。

但也说了,这都是明面给的条件。

私底下三家肯定会强行加派。

而纪炀会如何,跟着他的人心里都清楚,纪炀明面上收五成,实际肯定会给很多优惠。

他向来不经手钱粮。

更不会真的问百姓手里要粮。

不过这事只有纪炀的人知道,纵然裴县令在这,他也没看明白。

他以为纪炀“懂事”,没有恶意跟三家抢佃户。

抢佃户这事,真的会让三家生气。

到时候知县大人肯定会遭殃。

如果大人开的条件太优惠,那三家的佃户肯定一窝蜂来找大人。

那三家土地大量撂荒,是会让三家立刻联合起来,着手对付知县大人的。

还好还好,这条件没那样夸张,估计只会过来一部分佃户。

在三家容忍范围之内。

纪炀自然是在计算。

他要给百姓优惠,但又不能直接触及三家利益。

别看这三家如今斗鸡眼一样。

如果自己在根基未稳的情况下,抢走他们的佃户,让他们没有种田的“工具人”,明日这三家就能暂时联合起来对付他。

他们自然不是真的心疼离开的佃户,只是心疼自己被抢了“工具”。

肯定会格外愤怒。

所以纪炀开出的条件只是看起来平平。

只有真正在官田上种地的人,才能体会到好处。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

一个人在公司上班,扣掉五险一金只有三千工资,你觉得比较少。

但其实他季度奖有二十万分红呢发的还是二十薪呢

二十薪的意思是,一年发二十个月工资,多出的八个月都用其他方式发到手里。

明面的工资条,跟实际到账,一直是两回事。

有的是到账更多,有的是到账更少,全看单位跟老板了。

不是纪炀故意要这么弯弯绕绕。

在不触及三家核心利益,在不让他们有危机感抱团的情况下,这种一步步蚕食的方法最稳固。

无论什么事都不能冒进。

改变向来不是个简单的事。

税改,田改,哪一次改变不是经过漫长挣扎。

公元八年,王莽篡汉,他面对的也是这种局面,豪强强占土地,百姓无田少田。

所以他要让天下土地收归王有,统称为“王田”,不准私人买卖,而且规定一家不能超过多少多少,否则要分给邻居等等,听着是不错,但结果呢

当然他的田改并没有这样简单,其中有好有坏,但冒进跟想法不成熟以及跳过当时生产力来进行改变,必然行不通。

不仅豪强会反对,没有真正得到土地的百姓也会反对。

想法再好,也要符合当时的情况。

如果纪炀现在提出对标扶江县,让此地百姓田税都变成两成,开荒还减半。

明天他们这群人全都要死在太新县衙门里。

吴指挥使奔过来都没用。

不过没关系,他很有耐心慢慢种田。

几十年积成的旧疾,也没人指望一个多月给治好。

此事定下。

衙门这边也开始招佃户。

果然,因为明面上的条件差不多,三家并未过多注意。

而且三个地方加起来,一共四千五百亩荒地,能招走多少家佃户

他们漏漏手指头就行了,不会损伤到他们的利益。

但三地百姓却对此事抱有极大热情。

赶在十二月二十前,所有田地都已经租种出去。

特别是裴地的官田,几乎被所有受了安置的百姓们疯抢。

裴地一共有一千五百亩荒地,租给了一两百户人家,这些人户以前都在裴家做事,还是头一次换主子。

其中就有纪炀刚到太新县,被监工鞭打的那个农户。

那个农户只是愣愣神,就被监工拿着鞭子抽,若不是知县大人拦下,他估计要被打个半死。

当时瞧着知县大人让人捆了监工,他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那会甚至想,就算事后恶棍报复,把他打死了,他都觉得值。

可事后有知县大人吩咐,他并未被报复,那监工看着他吹胡子瞪眼,却也不敢碰他。

这次要起兵祸时,知县大人又把他母亲娘子接到温暖的大房子里,他自然感激不尽。

所以一听说知县大人的官田里需要人耕种,他头一个就去报名

他家带着母亲娘子,还有两个弟弟,一共租了十二亩田。

一般的田租都要提前交,如果不交的话,那就签个契约,证明你欠了地主家多少田租。

等到庄稼收获,交田租的时候再说,当然,这可不是无息贷款,到时候连本带利要一起还的

这也是压榨百姓的一种手段。

这些豪强,可不是简简单单租地给百姓们种。

种地要租金,你没钱就写借条,借条的利息自然他们说了算。

回头还不上那卖儿卖女,这总可以吧

你家老婆典卖了吧你自己,直接当我家奴仆好了。

对了,你家还要买种子吧

还要用农具耕牛吧

还不快来借高额贷款不借不借你们去哪种地吃什么饭

一家家的,都是这样被拖垮,都是被这样当奴隶用。

等于他们一年辛苦到头,反倒欠一屁股债,若再来个小病小灾,对他们无异于是灭顶之灾。

可他来知县大人这里签契约的时候,听到利息的时候使劲耳朵。

没看听错吧

大人说,每亩地的产量高于一百二十斤,就不收利息

假的吧

负责签契约的玉县丞道“你们耕种都是荒地,大人给你们放低了条件,念在开耕的份上,只要亩产过这个数,就免除你们田租的利息。”

“荒地嘛,自然不同。”

他却张张嘴,其实那地也不至于太荒。

前两年还有人耕种的,只是最近几年乱子太多,这才跑了的。

稍微翻翻,还是能用的。

可玉县丞并不让他说,只道“相信知县大人。”

相信。

他肯定相信。

所有想去官田做事的佃户,都察觉出一丝不同。

至少现在衙门办差的人,特别是知县大人的人,不会对他们呼来喝去,手里更没有鞭子。

不懂的地方,还能反复问,不会挨打。

这日子。

是真的

旁的不说,田租没有利息,已经让他们很多人松口气。

至于说什么亩产一百二十斤。

他们就算拼命也要做的,而且他们也会制肥,到时候多多施肥,多跑几趟挑水,一切都会好的。

相信知县大人,他们也只能相信了。

等到十二月二十三小年。

纪炀终于从这些公务里抽身,等他再看到五姑娘的时候,见她穿了简单利落的衣裳,正跟着韩家的大夫学把脉。

五姑娘见他眼神,颇有些不好意思,也知道纪炀不会阻拦,认真诊脉之后才去找纪炀。

纪炀手一伸“帮我也看看”

没想到五姑娘还真的把手指搭在纪炀脉搏上,认真道“熬夜劳累,多歇歇,不用吃药。”

说过,两人都笑。

这还用诊脉吗,两人朝夕相处,这还不知道

只不过最近太忙,不是这个先走,就是那个晚归。

这会也是抽空说会话。

但话还没落下,就见卫蓝领着人过来,卫蓝身后是四个书生模样打扮的人,其中两个看着风尘仆仆,应该是赶路而来。

卫蓝介绍道“这两个是从隔壁今安县来的,另两个是太新县本地人,他们都是秀才之身,想求见韩潇韩先生,说以前是韩家私塾的学生。”

韩家私塾学生众多,指点过的也多。

裴县令就是其中之一,这四个更是。

他们听说韩潇韩先生跟着新知县过来,大家各自写了书信,凑了盘缠过来,想求见韩先生。

这约莫就是地方有个学儒的好处。

比扶江县乱百倍的地方,还能培养好几个秀才出来。

他们过来的目的显而易见,为了接下来秋试努力,自然要好夫子教导,韩潇就是附近最好的人选。

其中一个秀才开口拱手道“其实,其实我们早知道您的名字,我们几人本想凑了钱去扶江县的。毕竟韩夫子他们都在那边,也有老师在。”

“对,原本打算攒两年就去,没想到,没想到您跟韩先生都来了太新县,所以,所以便冒昧打扰。”

纪炀看看他们,见四人的表情,就知道他们真的这样想。

想跟着老师去更安定一点的地方读书,没想到他们反而过来。

不过还知道他的名字

纪炀笑“那你们稍等,让人去问问韩潇在哪。”

五姑娘也笑“我先去忙。”

纪炀点头,目送她给学习看诊。

他正好要回衙门,干脆去找找韩潇。

但纪炀没看到背后四个书生秀才的眼神,所有人都是同一个表情。

这就是纪炀啊

他们虽然人在灌江府,可也知道纪炀的。

因为听说韩夫子举家搬到扶江县之后,他们就在了解扶江县的情况。

越了解,越敬佩这位知县大人。

这也是他们四个想去扶江县的原因之一。

便是中不了举人,留在那教教学生,好好生活也行

反正比灌江府强的。

谁料他们还没凑够盘缠,纪炀纪知县,加上韩家家主韩潇,就来了灌江府还到了太新县

原本内心还在犹豫,可近来发生的事,让他们急切想来太新县衙门,更不知到底是想见韩潇韩家主,继续拜师读书。

还是想要追随这位在灌江府不是很有名气,但实在厉害的小知县纪炀。

这会见到本人,谁眼中不透着激动。

纪炀在跟韩潇说学生的事,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被追随的对象。

韩潇对学生们倒还好,指点他们学问对他来说并不费事。

但他却看向纪炀,摸摸下巴道“对了,你是不是很久没读书了。”

不是吧

“从扶江县离开,你在潞州,又去汴京,现在在此。应该是没空的。”韩潇下定决心,“之前你的文章,考个秀才,勉强中举不成问题。”

“反正马上过年,接下来都会很清闲,要不然趁这个时间,读些晦涩的书”

在扶江县,韩潇就一副劝学的模样。

但那会不是很熟,也只能扭扭捏捏来劝。

纪炀知道,他是可惜自己不能去科举了。

现在呢

现在熟悉了。

就直接开始劝了

他刚从公务里脱身走两圈啊

“这事正好提醒我了,我单独给你出试题。”韩潇拍拍纪炀肩膀,自己不会觉得辛苦的

只要能让纪炀文章越来越好,这条路越来越通畅他也算对得起自己读过的书了

当天晚上,纪炀面对厚厚的试题无语凝咽。

行吧。

虽然他见过皇上,斗过豪强,宰过匪徒。

这作业,该做还是要做。

写吧,写到开春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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