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交易 (第2/2页)

沈忘定睛一看，是个黝黑粗犷的中年男人，约莫一米七，需要仰视才能看见沈忘的脸。他已显出老态，眉眼细长交叠的皱纹里藏着尘和衰败的岁月，但意外的结实强壮，大脑袋上是一张扁平的脸，细眼睛，塌鼻子，鹳骨和下颌上布满晒斑。单从这些看，他很普通，就像一个寻常的渔民。但从他脸上的一道疤看，他就显得不那么普通。

这道疤，贯穿了整个下庭，笔直竖在鼻尖和下巴中间，切过人中和唇珠，如同一只僵直的蜈蚣。一开口说话，便从中间裂开，谈不上诡异，但会像强力漩涡那样拉拽人的视线。沈忘费了些劲才没有直勾勾盯着那处看。

男人眯着那双细细的眼睛，上下打量沈忘，就像刚上船从船员中穿过时，他们看他的眼神，是一种赤裸裸的评估和判断。

“听说你是首都大学毕业。”男人说着一口语调怪异的邶风国国话，像弹奏的曲子因为失误忽然在中间降了调。虽有些含糊，但因为语速缓慢，倒也能让听者明白。

“是。”沈忘说。

“做个交易。”男人神色严肃，因上了年纪，眼睛已失去光彩，透着死气沉沉的浑浊，这种浑浊里溢满岁月沉淀的风霜。

沈忘不由想，他往日注视咬钩挣扎的大鱼，耐心地与之较量的时候，是否也是这种表情。

“你以什么身份提出交易。”

“船长。够格吗？”说罢，男人笔直往前伸出右手。他的手宽厚粗糙，五根手指粗壮，仿佛一根根钢精铸造的精铁钎，手背上有数道发白的条纹，是伤口愈合后褪疤的痕迹。这只手摊开，就像所有商务人士初次见面时那样。但因为他不修边幅的形象，而显得有些怪异。

沈忘垂眸注视这只手，没有回握，使它像柿子晾晒在半空中，“什么交易？”

“你教一个人初高中的知识，我给你提供船上任何你想要的东西，除了女人。”男人并不因无视气恼，收回右手自然而然地插入裤兜。

这是个目前而言极具诱惑的条件，沈忘心动了，“船上的任何东西？”

“对。”

“我要航海图。”沈忘说，“什么时候送来，什么时候教。”

男人一怔，面孔上不显错愕，眼神却明显凝住一瞬。寻常人会要求吃好喝好住好，轻松度过船上的日子，却没想到对方竟会索要航海图。

航海图等同于内陆的导航图，只要内容足够详细，海洋就有了具体的模样。一般来说，渔业公司会统一下发大略航海图，但实际上真正有用的是各艘远洋渔船自制的详细航海图。这才是他们真正吃饭的家伙。就在男人打算用统发的那份忽悠时，对方敏锐地察觉了他的意图，非常精准地在他开口前，打破了他的计划。

“航海图的详略程度，将决定教授的范围。”

男人浑浊的眼睛里一刹那凝出凶光，他凶狠地瞪视着沈忘，就像咬住猎物的鲨鱼，牙关紧绷，腮帮子往外突起小山包。

反观沈忘，因为身高，他得以居高临下俯视男人，一如往常，他的眉头轻蹙，看起来也颇为不乐意。

他们就这样相互对峙了整整两分钟，男人咬牙切齿从唇间挤出一句话，“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说。”

“航海图上的所有内容，不能外泄。”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