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何错之有 (第2/2页)
霍青鱼直接被撂翻在地,下颌和胸口感觉要被撞裂了似的,疼得他连痛呼都使不出力气来。
“老子早就说过了,人与械不能共存,偏偏你娘不信,还要带村民们到这里来避难。都是因为你们,若是红崖此劫过不了,老子亲手捏死你。”说着的时候,冼雄狮还将一脚踢过,直接将霍青鱼踢飞了丈远。
冼雄狮站在街中心,双拳紧握,垂在两侧,怒看着霍青鱼好半天都起不来身,兀自冷哼一声,转身朝工业区那边走去。
霍青鱼勉强撑起身来,只觉胸腔里有一口热血始终吐纳不出,垒得心口苦痛,“你懂什么?我有我要保护的村民、要守护的土地。你没见过整个村子一夜之间断壁残垣,地上的人和地底下机械比起来,那才是真正鲜活的生命,死亡在你们这些冰冷的器械眼里看,不过是屠羊宰牛那样,但我们不一样,我们是人,活着的人,你根本不懂。”
霍青鱼说着,无礼的苦笑了一道:“与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能妄想让械明白生命活着的意义,你们在杀人的时候,眼都不会眨一下。”
回想起村子那一夜遇袭,他就在断墙之下奄奄一息的看着那杀戮无情的械人从自己身旁过,生命在这些机械的眼里,不过就跟蝼蚁一样不堪。
“住嘴!”冼雄狮一怒,又是一拳迎风而来,“械人的意义,又何尝是你能懂的!”
然而,霍青鱼却定了脚步,稳妥站在当处,丝毫不畏惧这个异常强大的械人,“你就算杀了我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普天之下诛邪,何错之有?”
这话说出,凛冽如刮骨冰刀,锋利锥心,对上冼雄狮冲将前来的拳头,霍青鱼做好了迎上这一拳的打算。
然而,铁拳在距离霍青鱼鼻尖寸许的时候却停了下来,霍青鱼怔了一下,却意外听到愤怒的雄狮哈哈大笑出来的声音。
霍青鱼微诧,但冼雄狮却偏身旋起一脚,踹开霍青鱼。
这一脚,明显脚下留情了。
旋即,霍青鱼听到他“呸”了一句话飘过来,满是鄙夷。
“累赘的人类,满口仁义道德,最终结果呢?授业的恩师被你弃了,跟你同来的玄机也没个好下场,说到底,你们也只是假惺惺的东西而已,比我们械人更加卑鄙不堪。”
玄机?
霍青鱼听到这名字的时候错愕了一下,她不是回不荒山了吗?
可夫子……
想到这里的时候,霍青鱼豁然心惊,从心底浮起一阵阵的后怕,他抬起头寻冼雄狮的时候,却见他转过身去,背影已然离自己有一段距离了。
杀他,冼雄狮还不屑!
霍青鱼站起身来,强行追了上去,拦挡在冼雄狮面前,“你刚才在说什么?”
夫子已然死去,难道玄机也?
霍青鱼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忽然只觉得心底阵阵的寒气上涌。
冼雄狮站住了脚步,斜着头轻蔑一笑,“你以为,乱石堆下埋着谁?”
埋着谁?
这句话,让霍青鱼浑身血液豁地窜了起来,他竟是想也不想的转身朝着外面跑去,“我去救她!”如同第一次见面时,少年听说那身骑白马的女子落在土匪手中,想也不想的提刀去救。
原来,心还热乎着呢!
冼雄狮站在那里看着霍青鱼转身朝谷口外奔跑出去,定定的,眸子里有一许凌厉划过。
这时,一直藏在街道两边的械人,有的壮大了胆子探头出来,瞅了瞅霍青鱼奔跑的背影,又望了望冼雄狮,不禁狐疑。
“他这么出去,会把我们暴露的。”
“对对对,他还会死的!”
“诛邪司简直太可怕了。”
“对对对,太可怕了!”
饶舌的械人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冼雄狮侧首看了一眼那些械人,是半边头颅半边钢铁的伙伴,就连眼睛都是镶嵌着的猫眼石一般的灯泡。
“小九死的时候我不在,否则,我是不会让她出去挡着送死。”冼雄狮沉沉的说了一句。
当初诛邪司的人找到红崖客栈,是九命带着她的人的抵挡在客栈外头,混淆了诛邪司的视线,才不至于让诛邪司发现地底下还有一个红崖世界。
“我们再没有一个小九挡在前面了,诛邪司在不荒山掘地三尺地诛邪,小九哪怕用死也只能拖延一阵,红崖世界被找到只是迟早的事。”冼雄狮冷不丁一笑,眼里却异常的决绝与坚毅,“现在,我就是要他将出口打开,引诛邪的人进来,入瓮才能捉鳖!”
冼雄狮伸出手拍了拍身边那低矮械人的头,难得流露出一些温柔,问:“准备好了没?”
那些叽叽呱呱的械人忽然沉默了下来,闪着光也好,暗淡黄铜色裸露在外的也好,那些奇奇怪怪的械人在这一刻却全然专注着,万分虔诚的看着这个带着胡渣的大叔,坚定的点了点头。
像极了听话的孩子。
冼雄狮一笑,转过头盯着长街的出口处,“准备好了就去躲起来,大叔保护你们!”紧紧的握着腰间的武器,那银索勾刃,也带着濒临战斗的兴奋。
有风,夹杂着沙尘从上面的天吹落下来,许是沙尘更大了吧!
有沙尘迷蒙住了霍青鱼的眼,可此刻他顾不得这许多,只一味朝原来的路狂奔回去。
玄机!
夫子已经死了,追悔莫及,要是连你也死了,那我……一定,一定无法原谅自己。
客栈外头,风正紧肃。
乱吹得丛云滚滚,天地肃肃,翻飞得乱石堆上的石子噼啪滚落,啪嗒落地的声音在这片呜呜残泣的风声中,显得格外的孤寂。
石头从乱石堆上滚下,每落一颗,便像是在无边的黑暗中打入一道声音,声音的波动如同一道看不见的波纹,从堆起来的乱石隐隐传达到地下去。
被乱石埋葬的玄机,睁着的眼睛被乱石所埋,却看不见一切。她的天地已然全部黑了下去,就连运转的生命也停滞了。只有额边有血,覆盖住了眼睑,在侧脸蜿蜒触目惊心的一道痕迹。
寒风吹乱石,吹过生死界。
就如同此刻在乱石堆不远处,白马从悬崖上摔下来,鲜血染红了鬃毛,摊平在那里孤寂悲哀的死去了。
此生有幸逢白马!
此后,再也难以看到不荒山地界处,那头识途的老马身姿昂然,四蹄踏踏,健步行于芥地草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