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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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岩羊从坑底下跃出, 它衔着装剑的匣子,双目懵懵懂懂, 好像只是对这个东西感到好奇。
周围的泥土满是被羊角掘动和羊蹄刨挖的痕迹。可是一只岩羊为什么会无缘无故挖到两丈深的坑底?它又是怎么刨得这么快、这么深的?
岩羊被突然出现的年轻人吓了一跳, 四蹄一踏就想跑。年轻人手中长枝一掷,如雷矢骤发。岩羊才跃到半空,脖颈已被刺穿, 坠到地上。
年轻人垂头看向埋剑的坑洞。在被扒开的泥土里有许多蚂蚁,还有些土块上残留着蚂蚁挖出的通路痕迹。
朗擎云不由倒吸一口气。
就在这段时间里, 蚁群一直在地下悄无声息地挖松泥土, 等到大半泥土被蛀空后,就来了这只岩羊。
可是这些灵智未开的野兽虫豸为何会如此做?它们难道也被这柄剑影响了吗?接下来又会是什么?
但朗擎云还是不懂。
年轻人此前一切极端的警惕行为, 此时都被证明了是正确的, 可他为何会有这样的判断?
朗擎云看向年轻人, 看他深锁的眉头紧绷的唇线,还有眼底的恐惧,这神情和他在梁虎那里毁剑失败时的神情很相似。朗擎云恍然明悟。
之前这柄剑险些杀了梁虎, 虽然它看上去好像除了外放的杀意再没有自主行动的能力,但年轻人不敢赌。
巨大的阴影忽然袭上头顶, 伴随着狂烈的风, 一只大如老树之冠的金雕忽然落下,一爪抓住岩羊, 另一爪抓住剑匣, 翅膀一扇就要起飞。
年轻人足下一蹬, 霎时飞扑过去, 腾跃在空中一把抓住了剑匣。
金雕被他带得身体一歪, 却不肯松爪, 垂头就要用喙咬他。
年轻人手臂发力, 改抓金雕的爪子,腰腹一收,整个人已利落地蜷缩到了岩羊的后面。
金雕啄了个空,翅膀乱闪两爪踢蹬,就是不肯放松剑匣,年轻人也不肯松手,于毫厘间腾挪闪窜。
一人一雕在地面与地面上空不超三丈的高度间扑腾半晌,金雕终于意识到,自己没法搞定这个讨厌的家伙,两翼一扇,另一爪又抓起岩羊,带着人和剑一起飞了起来。
金雕越飞越高,很快就到了崖顶,但它并没有停下的意思,还在一直上升,抓着岩羊的那只爪子悄然松开。
与此同时,年轻人一手抓住金雕的腿,另一只手将剑匣生生捏出一个缺口,抽剑而出,毫不客气削去了金雕腹下的几片羽毛,剑刃危险地贴在金雕腹部。
金雕腿一僵,爪子收拢,将快要滑落的岩羊重新抓紧。
它想骗这人放松警惕,到高空处用空出来的爪子把这人从自己腿上蹬下去。可现在贴在它身上的那东西让它感觉很不妙。金雕能长这么大早已有了灵性,明白继续下去只会是个两败俱死的局面,于是向山林里降下去。
等到金雕降到一老树冠顶徘徊时,年轻人明白它是怕自己再给它一剑,绝不肯落到地面了,于是松开手,护住头脸跳了下去。等他从树上落到地面时,天上的金雕已遥遥飞走了。
年轻人倚着树闭目休息,他看上去很疲倦,受过伤的右手一直在颤抖。
这把可怕的剑,无法毁掉、无法藏匿,它好像注定就要出现在人世,卷起可怕血浪。
许久之后,年轻人重新睁开眼,双目清明不见颓靡。
……
老树下,朗擎云睁开眼,身体一动,满身悉索声响。一夜红枫凋尽,落了他满身干枯的红。
他站起身,抖落满身枯叶,拿起血锈刀,向远处走去。
……
天色很暗,一半是因为太阳快要落山了,另一半是因为天上厚厚的阴云,看起来像是快要下雨。半人高的秋草
被风扯得东摇西晃。
草丛里,一个身影正伏在地上爬,头颅与地面贴得很近,好像在寻找什么。
这是一个脏兮兮的人,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头发像狗啃得一样又短又乱,一缕一缕被泥灰结在一起,皮肤上指甲里都是黑灰。但从脏污的薄处,却可以看出,这是一个白到异常的人,不只是皮肤,头发、眉毛、眼睫都是白的,像老人一样,眼睛却是诡异的粉红色。
这是个十一二岁左右的白子。白子生来肤发皆白,有些眼睛还是粉红色的,他们畏光、视力差,被世人视为异类,若没有家人照看,很难活下来。在遂州这样的地方,白子更是多被遗弃。
这也是一个被遗弃的白子,因为日光对皮肤的伤害,所以只能在天阴或者日出日落的时候出来。伏在黄草地里不止是为了隐蔽,还是因为视力差,所以在这种光线黯淡的时候,只有把眼睛贴得离地面很近才看得见。
白子摸索了很久,找到一个不起眼的洞穴后,立刻欣喜地用石头刨了起来。这是耗子洞,耗子洞里一般都有存粮!
从被遗弃开始,能在野外活到今日,少不了运气,但今日这个白子的运气似乎到头了。
五个高矮胖瘦各不同的大鬼怪忽然出现在荒草地里,各呈青灰、暗红、土黄等色,皆双眼暴突如铜铃,唇边外呲出两颗可怕的尖牙,一身筋肉虬结露在外面,看着很是可怕。
几个鬼怪说说笑笑。其中土黄色的矮胖鬼怪道:“长石老怪的寿宴上,咱哥儿几个少不得要多坑他几杯宝贝石乳,不喝饱不算完!”
另一个墨黑色的长条鬼怪道:“嘿!还喝饱呢,这老家伙得心疼死。你不怕他跟你打起来!”
又一个赤红色的肥壮鬼怪道:“呸!咱送他的五鬼运寿图还不值他几杯石乳吗?”
土黄鬼怪道:“这次长石老怪就算再心疼也得多出点儿血,我听说他想借着寿宴的机会找人联合,谋划血锈刀呢。”
几个鬼怪正说笑着,其中一个浑身煞白两米多高的鬼怪忽然停住了,耸起鼻子在空中乱嗅。
“你发现啥了?”其他鬼怪见他如此,一同戒备起来。
白鬼怪道:“有人味儿,嫩得很。”
他大踏步往前走,一直来到白子藏身的位置,弯腰一拎,就把人提了出来。
白子拼命踢蹬着,可是这鬼怪手像钳子一样牢固不动。
鬼怪用手指去抹白子的脸,把上面的脏污都抹掉,露出精致漂亮的眉目,这白子竟是个小姑娘。
鬼怪大笑道:“好收获!这一身细白的皮肉可真难得。”
白子粉红的眼睛又惧又凶,张开嘴用力咬住鬼怪的手指,但鬼怪的皮肤韧得像老牛皮一样,丝毫不在意她那点儿力道。
又一个鬼怪凑过来,道:“这可少见,不如当做个好彩头,一起凑作长石老怪的寿礼吧。”
其他几个鬼怪道:“得啦,咱给他准备的寿礼还不够吗?白子难得,不如留下自己吃。”
“就是就是!”
“直接吃掉也太浪费了,不如先玩玩儿,等玩厌了再吃掉。”
“也行!”白鬼怪道,“我先发现的,就我先玩儿了。”
赤红鬼怪道:“不行不行!平时你先就你先了,可这小妞儿才这么大点儿,你玩完了她差不多也死了,我们玩什么?”
几个鬼怪正互相商量着,并没有注意到这片荒草的边缘,又出现了一个人影。
朗擎云远远就感觉到了这边五个大鬼怪的气息,他本想绕开。这五个大鬼气息不弱,又兼五行之属,相互熟悉,必有合击之术,对付起来麻烦得很。
但他看见了那个被擒住的白子、听见了这群大鬼怪的话。
朗擎云的心颤了颤。
他的大姐姐也是一个白子。
一个白日不敢见光、视力差的白子,凭什么养活得了一群被遗弃的天残地缺?
世人多把白子视为不祥的异类,却也有人稀罕那一身少见的雪白肤发。
遂州的生活多苦啊,苦到每一个人都温驯地弯着腰、塌着背,扛着沉重的赋税,在世间活。可人不是木梁石柱,背负太重的东西太久了,就会觉得苦、觉得怨,这些苦和怨积聚起来的戾气,要往哪发泄?
这世间,总有更弱小的存在。
大姐姐死了。
朗擎云双目赤红,心如寒冰。
血锈刀在他手中激昂地震动着,道种散发的寒意却要他冷静下来看好情况。
他怎么能为一个已死之人去冒这样大的风险?他怎么能为一个陌生人去自找麻烦?他该冷静、该镇定、该心如平镜,任千般浪潮翻涌,皆观之如镜中幻影,不扰心境。
朗擎云嘶声大笑起来。
真有趣啊,名为道种,逼迫他去杀爱他亲近他、并无过错的家人,却不许他去杀这些残虐凶暴的鬼怪,你算个什么道种!
他提着血锈刀,在它兴奋的嗡鸣声中,一刀斩向了五个鬼怪!
五个鬼怪皆没想到一旁还藏了个修士,朗擎云一刀斩来时,他们皆慢了一瞬。
朗擎云的刀最先劈向捉着白子的白色鬼怪。他的刀太快,白色鬼怪来不及反应,却也没有害怕,怪笑一声,惨白色的身上骤然亮起了银白的金属光芒。白鬼怪五行属金,其表在鼻,一身钢筋铁骨坚韧无比,兼有庚金的锋锐之气,寻常法宝碰到他身上,基本就是个挨着既碎的下场。
等到朗擎云的刀已经近到照映进金鬼的眼里时,他才终于看清这柄刀的形貌——血锈刀!
贪婪和兴奋骤然染上他的眼,可是等到他感受到加身的刺痛之时,才突然反应过来,他这身钢筋铁骨,扛不住血锈刀的锋锐啊!
恐惧骤然淹没了贪婪,下一瞬,金鬼就带着恐惧,在地上倒成了两截。
五行鬼怪死了一个,剩下四个终于反应过来。他们也都看见了血锈刀,生出了贪婪,顾不得悲伤金鬼之死,其他四个鬼怪立刻聚集到一起,身上气息一变,已经成合击之势。
朗擎云已经没有机会再劈出第二刀去斩第二个大鬼怪。
高瘦干枯青绿之色的木鬼指着朗擎云道:“怒!枯其肝,遮其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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