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失之东隅收桑榆 焉知失马亦非福 (第2/2页)
“殿下何必如此,不过是受了些惊扰罢了,又无伤损。”眼见龙王诚恳,道缘心中那怒火早已平息,“倒是龙太子被太阳之精所灼,伤势不轻,怕是要修养一阵子了。”
“也让他长个记性吧,若是再鲁莽冲动,日后必然招来祸害。”敖广长叹一声,“我有六子四女,他是最长,却也最让我忧心。”
“我观龙太子,似是对仙修有些愤懑执念?”道缘想起了方才敖甲那些话语,“而且,与那天上的哪吒三太子,好像也有些龃龉在内?”
前世他倒是也知道哪吒闹海、抽龙筋之事,可那是《封神演义》的说法。在此方世界,哪吒的那些经历明显和封神世界不同。最明显的,就是《西游记》书中的哪吒对他的父亲、天庭兵马大元帅李靖并无那极端恨意,李天王手中那座降妖宝塔也不是为了压制他那混世魔王一般的儿子。但看敖甲提起哪吒时那咬牙切齿的姿态,莫非此世的哪吒和东海之间,也有过什么矛盾不成?
“其实,他与哪吒无甚交集,有这般行径,其实还在于我。”敖广沉声叹息,也不隐瞒,把当年之事娓娓道来。
原来,在万年之前,天庭初立之时,人间渐稳,但还有些混杂灵力被遗漏,在人间造就了不少奇珍异宝。恰有一位李夫人,乃是仙修家世,生有二子,孕第三子时受了那逸散灵力侵扰,三年方生此子,初生便有各样的神异,唯性格顽皮,不听管教。
某日里他去东海闲逛,运使自己天授的神通,水上水下无处不去,搅得海疆不宁,又深潜海底,脚踏龙宫水晶殿上,肆意玩耍。此是大辱,敖广当即带兵索战,却被他打死打伤九条蛟龙、无数水族。敖广知晓他有洪荒大神伟力,轻易奈何不得,便欲上天庭去通禀玉皇大帝,收降此孽,却不料在南天门外,正被那哪吒堵截。
此一战中,双方各都现了法相,直打得天昏地暗,四海不宁,一番苦战之后,老龙法身破碎,身负重创仓皇逃回海中。此一战,敖广法身被毁,凭空失却了万年道行,东海羁縻水族登时便有异动,此后百年一直都不安宁。是敖广舍了吝啬之心,广散财宝,遍请三界仙神,才稳住了东海局势。自此之后,敖广改头换面,待人接物日益平和,对待财物也不再吝惜,多以之结交三界好友,东海龙族实力反而越来越强了。
“当年我与哪吒大战时,那痴儿已经记事,便将此仇记在心中。又因为哪吒后来敕封天庭之神,他便对天庭也颇有怨言,对先生这等仙修,就更是不忿了。”
“原来还有这样一桩往事。”道缘恍然点头,不由问道:“如此说来,殿下与三坛海会大神亦有仇怨?后来却是如何化解的呢?”
“那也是后来的事了。”敖广回忆道,“他自东海回归之后,亦不消停,取神弓乱射,杀了石矶之子。那石矶本是当时大魔,号称群魔之首的,当即发兵攻打,人间群魔乱舞。我不愿与妖魔一道,便只在云端静候,当时想着,若是能让群魔将他灭杀,也算是一解心头之恨了。”
“那哪吒与我一战,虽毁了我法身,自己却也受了重伤,一身神通使不出十之一二。他以这般残躯与群魔连杀十日,眼见得父母长兄都要命丧魔手,他居然孤身入魔营中,许下了一番大愿。”
敖广微微抬头,目光深邃,似是在追思当年之景,“当时,他直面石矶,毫无惧色,自知是射杀其子,方有此劫,便许下一桩弘誓大愿,自取一剔肉尖刀,削肉以还父,拆骨以还母,以示此劫与父母无干,尽在一人;血不尽,肉不空,则真灵不灭,以偿石矶丧子之痛。”
“他本是洪荒异种,自身勾连天地的,许下大愿则当即有报,他便真的挖空了自己的肉,放干了自己的血,直到最后一滴鲜血流尽方才殒命。我在空中看了,便知晓我们因果已尽,他无故毁我法身,便要毁去自身来报,我与他之间,也就再无瓜葛了。”
“那如今的三坛海会大神……”道缘想起了前世那个传言。
“此是后事了。当其时,他父李靖见他削骨剔肉而死,一时怒极,恰逢天庭派兵来援,李靖怒杀妖魔十万,手刃石矶,魔血中证了人仙道果,用那十万妖魔的骸骨铸了一尊降妖宝塔。哪吒有洪荒伟力,肉身虽殒真灵不灭,便寄身于此塔之中,此后,李天王求到灵山佛界,请世尊如来救治,世尊取莲花粉藕为其重塑真身,又为其**论禅,化解了他心头的戾气。此后一家人因着剿灭群魔之功上天为仙,才有了现在的托塔天王与三坛海会大神。”
“当年之事,竟是如此。”道缘终于对哪吒的身世有了一个了然。这个版本的故事与他所知那些都有所不同,但毫无疑问,此世的哪吒虽也顽劣,却不完全是那个遭人厌恶的熊孩子,也有情有义,肯为自己犯的错误承担。想起当时与哪吒的相遇,道缘不由得面露微笑。这也是个真性情的神仙啊。
道缘心有所思,再一抬头,却出声笑道:“看来太子心中仍有不满,是觉得那哪吒所受之苦,不足以偿还其罪吗?”
敖甲的鞭子早领完,在敖广回忆往昔时便溜了回来,侍立在他身后。只是,见两人说哪吒之事时,颇多感慨的样子,他却仍有不忿之色。此刻,见道缘说起,他也不隐瞒,直言道:“虽是削骨剔肉,却让他平白得了造化,若无世尊如来消去他心中戾气,他后来如何能证得大罗金仙道果?他倒是因祸得福,父王失却的万年修行又有谁来补足呢?”
“你……唉。”敖广本欲训斥一通,可看着他这倔强的样子,一时间又不知该说什么了。这几千年里,他曾无数次劝说过自己这长子,无奈他这执拗的性子太像幼时的自己,认准一条路便是死不回头,旁人如何劝告皆不入耳。他只盼着这长子不要惹下大祸,能在东海安然修行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太子,因果之事,却不是这么讲得。”
敖广不欲言,一旁的道缘却开口了。
“我亦粗通卦术,不知太子,可愿听我讲讲因果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