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王正的屁股 (第2/2页)
仿佛梦中才是真实的世界,而这几年又仿佛是一场大梦……
梦尽时悚然惊醒,陆鸿睁开眼,穿过门洞,眼见到净朗的夜空。
横亘在远处夜色中青州城墙灰黑色的轮廓以及近处大营里零星的火把;耳听到帐中此起彼伏的各种嘈扰声响,帐外不远处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的橐橐皮靴声响,只觉得尽是恍惚,不知是幻是真。
等他第二次醒来时,已经到了值夜卫军换班的时候了。
翌日民夫们照常上工,天没亮便被几十个换下来的值夜大头兵喊着号子挨个营房轰了起来。
不过那些兵看起来凶神恶煞,其实倒还算客气,并未打骂侮辱,也不曾把人从被窝里硬揪出来,甚至与民夫们完全没有肢体接触,只是掀了帐篷帘子便大声宣布纪律:一刻内起床洗漱解手,不得大声喧哗,不得在营中乱闯,出营后不得私自离队,违令者斩!
陆鸿起床后找到自己帐中喊床的军士,拱手道:“这位大哥,我这里有个兄弟昨晚上受了罚,这不,屁股开了花……”说着指了指仍趴在铺上、裤子褪到膝盖的王正,屁股上裹了一圈的生布,两团殷虹的血迹颇为醒目。
那几个当兵的便哄笑了起来,帐外经过的卫军士兵听到笑声也都进来凑热闹,显然都知道昨夜有个民夫受罚的事情。
那个带头的胖胖小军官便笑嘻嘻地说道:“怎哩,不能上工是不?那我得请示一下上头,你们这些人归辎重营的老齁管。”
说着朝一个小兵努努嘴,那个小兵歪戴着头巾,装模作样行了个军礼,怪笑着去了。
其他的兵聚了来都没有散去的意思,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地看着帐中的民夫们。
陆鸿察觉到有些不妙,抬眼扫了一圈帐内,几十个民夫或坐或站地待在自己的位置上,穿衣束发各忙各事,只有小五子和他对视了一眼,显然也有些不安。
陆鸿略一沉吟,便拍了拍手高声道:“大家快些去洗漱方便,然后待在大营里候命罢,我陪王正在这里等辎重营的将军来。”
众兵听到“将军”二字又放声哄笑起来,有一个小兵尖声喊道:“老齁大将军咋还不来,咱们等不及要拜见了!”
那些兵更是笑得打跌,刀枪丢了一地,其他的兵一叠声附和着,都喊:“对啊,二狗子怎么还没把老齁将军请来?”笑声又高了八调。
陆鸿心知肚明,这群大头兵准是不怀好意,于是站起来催促着民夫们赶快离开营帐,生怕过会儿大伙儿和这些兵油子起了冲突,到时吃亏的肯定还是自己人。
那胖军官见民夫们陆陆续续都出了帐门,却又不好阻拦,毕竟误了李督的工期谁都吃不了兜着走,只得阴阴地扫了他一眼。
小五子落在最后,思忖了一下,便又留了下来。
不一会三流子和黄宝也回转了来,刚要张口说甚么,见帐内气氛不对,便都闭上嘴走到陆鸿身边。
于是两边谁也不再笑,谁也没有言语,那些兵又恢复了似笑非笑的神情,仿佛在酝酿着,等一件足够好笑的事情出现便再度爆发。
天边才堪堪有了些许亮光,青州城的城垣也渐渐显出了宽厚的轮廓来。
军帐里充斥着诡异的气氛,王正歪着脖子瞪着眼睛瞧着,屁股上只要不动弹倒是不再疼了,只是他鸿哥的脸色看上去却不大好。
这时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帐外一个卫军又笑了起来,叫道:“二狗子邀着老齁将军来了!”
帐中其他的人一个个两眼发亮,都伸出头去看,这下军帐里更好似炸开了锅,卫军们直笑得东歪西倒,顺便给帘门让出了一条道来。
只听外头一个兵门子一般高声唱道:“老齁将军到——”一边拖了一个长音,一边半拉半拽地带了一个辎重营里喂牲口的老倌进来。
那老倌佝偻着背一身猥琐形容,穿了一件粗布短衫,半白的头发上粘着几根干草,满是褶子的脸上尽是惊惶而不知所措的情状,进了门连连拱手。哪里又是甚么“将军”了!
小五子知道被他们戏耍了一通,顿时恼羞成怒,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那些兵好像正等着他们闹事情,顿时收了声响,又回到了似笑非笑的表情,都悄悄捏着拳头,挑衅地看着这几个民夫,仿佛从来就没甚么笑料一般。
陆鸿好像也正等着自己的伙伴,一俟小五子发作便伸手捉住了他的腰带,死死地拉了回来。
军帐里顿时静的怕人,忽然外面响起了一串脚步声,一个人影带着善意的笑声走了进来,将身子隔在卫军与民夫中间,说道:“小杨,你的兵值了三个时辰的夜班也不用休息啦?看你们精神头十足,要不要我请周中郎再赏你们几个时辰,混到中午吃饭怎么样?”
那些兵一齐叹息一声“没得玩儿啦”,都一哄而散。
那胖胖的小军官眯着眼一瞪,却见来者正是昨夜给王正治伤的军医张迪,笑嘻嘻地拱了拱手道:“张医官也是下了值啦,咱们这就回去睡觉,你忙。”说罢摇头晃脑地带了两个死党走了。
陆鸿见他们去的远了,向张迪行了个礼,说道:“张医官,多谢你了。”
张迪连忙摆手,笑道:“小事,你们也别在意,军营里头枯燥无聊,这些兵待的久了都爱恶作剧,其实没甚么坏心。”
陆鸿也笑了笑,点点头。
张迪伸手递了一张单子给他,说道:“这位王小哥的伤确实不能上工了,我开了个证明,你拿去都督府工地上找画签的管事就行,就说病人我收下了,要休养几天。”
陆鸿双手接过了单子,正要感谢,那张迪已经转身出了帘门,嘴里说着:“你们可得快些,别误了点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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