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2/2页)
“你进了那地方,万不可再想着家里,明年便要开科考,我是想着你下考场去练一回。”
沈清烟不自觉抖了一下,且不说她肚子里没多少墨水,就是她这身份也不能入考场,大雍对科考向来重视,入考场前学子还得脱衣检查,防止舞弊,沈清烟要真进考场,当先就过不了脱衣这一关。
她怯懦的望沈宿,小声道,“儿子想再学一年。”
沈宿冷哼一声,“你个不中用的畜牲,让你去参加科考又不是让你去死,你怕个什么劲再学一年,就只能等三年后再考了”
沈清烟眨了眨眼,把头低下,脸侧细汗流出,如坐针毡。
沈宿往她肩膀拍了拍,心下觉着她太瘦弱,这肩担不起一点重量,沈宿摇了摇头,知会她,“英国公府的小公爷十八便连中三元,我也不指望你像他那样有本事,只叫你去见见世面,你即进了人家族塾,自然要事事向他标榜,记得唤他表兄。”
沈清烟是听过这位小公爷的,有个极正派的名儿,叫顾明渊,凡她在外,时常听人说起他,又是什么龙章凤姿,又是什么才学渊博,还得圣人器重,才二十的年纪就坐上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
沈宿要她也这么厉害。
可她又没这本事。
沈宿道,“你以为那族塾是那么好进的你祖母让我把你二叔家的浔哥儿一起送进去都不行,你只给我记仔细了,多亲近同窗,和他们处好了对你以后自有好处,至于小公爷更是要敬重,你若是得他点拨,我也不愁你这不开化的脑子了。”
沈清烟回想起沈浔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不觉有几分幸灾乐祸,凭他得祖母疼爱有什么用,她才是沈宿的儿子,她也只得意片刻,又萎顿起来,进了族塾,听姨娘话要攀高枝,还得远离小公爷,父亲又要她多加敬着小公爷。
她真不想离家
英国公府的族塾设在栀子花巷,和英国公府只隔了这条巷子,过了墙延边靠着一排学舍,供入读学生们居住。
沈宿送沈清烟过来安顿后,便匆匆去拜会英国公了。
沈清烟初来乍到,没个熟人问路,在那大院子里七转八转,雪生抱着书跟在她后头嘀咕,“也没个下人指路,再这么走下去,都赶不上早课了。”
沈清烟也很心急,她才进这族塾第一天就迟到,势必会在先生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她四处走了一圈,愣是在林子里转不出来,她忽的就有些难过,挑了块石头坐倒,埋着头哭。
雪生知道她想家,可也不能耽搁,道,“您别哭了,有人过来了。”
沈清烟抱着胳膊哭的伤心,“我想回家,想姨娘”
雪生拉她起来,“真有人,在您后头站着呢。”
沈清烟当即僵住,慌忙胡乱抹眼泪,一回头果见不远处有人看过来,是个青年人,身形高挺,面若冠玉,正皱着眉头盯着她。
沈清烟有点脸红,也不管刚刚自己多丢面子,从石头上站起来,很拘谨的冲他笑了下,讪讪道,“我不认得去学堂的路”
青年人扫过她通红眼眶,敛了神色。
沈清烟举起手向他作揖,她在家里也有西席教学,该懂得礼数还是懂得。
她的一双手甚是细秀白腻,根根指尖掐着粉,她的脸才刚哭过,脸侧的汗顺着脖颈流进衣服里,粉扑扑的漂亮,身上又穿的白底粉红紫软缎直裰,身前平坦,正像是放在闺阁里娇养出来的小公子。
青年人受了她这一礼,收回目光,冷淡的踱步绕进小道。
沈清烟也不嫌他冷淡,跟在他后面很小声的问着,“你也是来英国公府读书的”
那人像根木头,她说什么都不理会。
沈清烟有点气,“你怎么不理人啊”
这话正说完,他们走出了那片林子,不远处便是学堂,上首的牌匾上提着学达性天,字迹苍劲老道,一看便知笔力。
从前她只在家中念书,京里倒是有国子监,但人数众多,京中有些权势的人家倒也会送儿孙进去,只不过是混混日子,正经读书的还是要自己家里请人,不然就像英国公府这般,有能力开设族塾,族中大儒授课,自有好学向上的人家求着上门。
沈清烟见他仍不理自己,干脆撇下他自顾走,这还是她头次来别人家读书,这么大的学堂,堂内坐着几十个学生,堂外还有候着许多书僮,雪生也不能跟她进去,把书递她手里后便蹲守在门外。
她一进门,便感觉所有目光都盯向她,各有探究,她本就胆小,陡然有这么多人看她,立刻如刺针芒,缩着肩低下头,小步小步往后方的座位挪,注意力全在周遭同窗身上,竟不知脚下忽伸出一条腿,她猝不及防绊倒,那腿又缩回去,她整个人摔到地上,书也撒了一地,登时惹的哄堂大笑。
沈清烟是个鲁钝的,只当自己不小心绊到桌椅才摔倒,脸涨红,忍着腿疼蜷在地上捡书。
这时那青年进堂,眼在她身上停了停,随后走到案前坐下。
瞬时满座学子起身,拱手弯身向他行礼,“谢小公爷授课。”
沈清烟大张着眼,一脸错愕,原来他就是小公爷,他这般年轻就能给他们做先生了,她却连走路都走不好。
她跪在地上被同窗嘲笑,他坐在案前供学子瞻仰。
她在这一刻竟无端觉得自己卑微如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