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散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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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贵妃大清早的又发了脾气。
满宫的下人如惊弓之鸟,唯唯诺诺,生怕一不小心被主子的怒火烧着。
先皇后的忌辰过后,皇帝终于从凤鸣宫出来了。
玉贵妃有时觉得,她的夫君像极了畏寒的动物。
那些小畜生一到冬天,就要挖个洞躲起来长眠。陛下呢,每逢冬月,他也恨不得把自个儿埋在凤鸣宫,弄得宫里没半点年关将至的热闹气氛。
只有宝华殿香火不断,诵经声不绝。
叶皇后走后的十年,玉贵妃一次也没去过那地方。
她觉得这一切毫无意义。
叶初泉下有知,也一定讨厌皇帝为了追念她做的安排。
大和尚念经,她嫌唠叨。皇帝在她面前伤春悲秋、无病呻吟,她会赶他去别处。
斯人已逝,年复一年的悼念大会有什么用
玉贵妃不屑参与。
按照往年的惯例,皇帝出洞之后,会先来长春宫坐坐。
于是,玉贵妃千叮咛万嘱咐,一早交代赵巽,不要乱跑,待在房里念书。等会儿他的父皇来了,看见他那么用功,一定高兴,从而更欣赏他这个文武双全,身强体壮,不会动不动吐血的好儿子。
然而,才说完,一个转身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玉贵妃气得火冒三丈。
“找,都出去找”她大怒,“把他给本宫绑回来”
太监和宫女作鸟兽散,满宫乱转。
大家心里都清楚,没用的。
燕王小小年纪,轻功之高冠绝大曜。
他是不羁的风,不是关起来驯养的笼中鸟。
一个时辰后,皇帝如期而至,身后只跟了沈令一人。
玉贵妃盛装打扮,在殿外迎接。
皇帝踏着残雪走来,淡金色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恍如一梦。
玉贵妃一见他便欢喜。
她十一岁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就喜欢上了他。十三岁进宫,至今,十几年过去了。什么都在变,世事变迁,人也在变。唯独这份悸动和喜悦,一如当年。
皇帝说了声免礼,玉贵妃上前挽住他的胳膊,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脸。
皇帝问“看什么”
玉贵妃依偎他,“多日不见陛下,臣妾甚是想念。”
也担心。
他又瘦了。
她气他年年自寻烦恼,更心疼他自我折磨之后的憔悴。
皇帝微一点头,作为回应。
玉贵妃习以为常,并不感到失望。
皇帝对后宫妃嫔素来冷漠,对她,已是独一份的宠爱。
有时候,逢年过节,他甚至会主动关心她两句这是除她以外,谁都没有的宠妃待遇,皇后也没有。
皇帝走到殿内,四处看了看,“赵巽回来了,人呢”
玉贵妃在心里痛骂不争气的儿子,嘴上却说“巽儿每日勤于练武,回宫以后也没落下舅舅交代的武术功课,这会儿还在外头打拳呢。”
皇帝道“玉将军教的好。”
玉贵妃抿唇笑,“那是兄长分内之事。”
话音刚落,只见白衣少年健步如飞,龙行虎步而来,一晃便到了跟前。
这么冷的天,虽有阳光,风也是凛冽的。
他却热得满头大汗,一件御寒的外衣也不穿,白色的长袍染满泥渍,像在地上滚过几圈。
玉贵妃皱眉。
他一定去过虎园,和他养的王霸摔跤。
赵巽有半年没见父皇,突然迎面撞上,也不怎么紧张,一句儿臣给父皇请安还没出口,便听见皇帝问沈令“这是什么人”
赵巽一怔,脱口而出“父皇,我是你儿子赵巽啊。”
皇帝脸上清清淡淡的,没什么情绪,“朕何时生了一块黑炭”
赵巽无语。
沈令笑道“燕王此次归来,越发英气逼人,豪迈不拘小节,真是英雄出少年。”
赵巽听着他的阿谀奉承,嗤了声“沈大人直接说我晒黑了得了,何必在这儿咬文嚼字。”
沈令低首垂目,侍立一旁。
皇帝面无表情,问儿子“你又为何黑成这般”
“打仗练兵,天天风吹日晒,多正常的事。”赵巽道,“燕地以强健黝黑为美,儿臣深以为然,这股风尚要能吹到京城来就最好了。父皇,您可知道,边远之地如何看待咱们”
皇帝不是很想知道,可他刚要开口,他儿子继续道
“他们说,京城男儿多羸弱,锦衣玉食香粉堆里养出来的小白脸,不堪一击”
“巽儿,住口”玉贵妃呵斥。
她看着皇帝白皙如雪的肤色,太阳穴突突地跳她怎么就生出来一个这么没眼色的儿子不能帮她争宠就算了,还一个劲的拖后腿。
“昔年先帝戴青铜面具上战场,你以后也戴上。”她没好气的说,“身上就算了,别把好好的一张脸晒成黑炭回来,我见了难受。”
赵巽挑眉,“青铜面具冬天闷夏天热,笨重且阻挡视线。这要在战场上有个差池,回来的就不是一块黑炭,而是一口棺材了。”
玉贵妃神色剧变,“你、你”
她气得话都说不利索,胸口又闷又痛,转身握住皇帝的手,“陛下”
皇帝无动于衷,对赵巽说“先不谈这个,朕问你别的。”
“好。”
皇帝抬手,沈令呈上一封书信,皇帝反手就摔向少年。
“你舅舅信中所言,你带领一小队人马,私自乔装打扮深入北魏地界,越境挑衅两次”皇帝冷冷道,“你怎么想的,不要命了”
玉贵妃骇然。
赵巽说“儿臣不是挑衅。”
皇帝冷笑,“那你去干什么,游山玩水”
赵巽只觉得父母小题大做。他低头,拍打袖子上的枯草和泥土,“儿臣前去巡视领土。”
玉贵妃厉声道“你若被北魏的人当成细作活捉,怎么办你也不想想后果,边境乃交战之地,那又是敌国领土”
“我看上的东西,就是我的。”
“你说什么”
“其实我一共去了五次,两次不走运,被舅舅发现,但也足够。”赵巽一笑,意气飞扬,“山是好山,水是好水,待我打跑了碍事的北魏守军,是得痛快地玩上几天”
玉贵妃瞪着他。
皇帝也在注视他。
燕王有着少年人显著的毛病年少轻狂,心比天高。
可他又是那样的光彩灼人。
皇帝说“狂妄。”
冬书坐在小凳子上,绣一条新的帕子。
姑娘用惯了的那一条,遇见燕王当天就找不见,只怕丢在虎园附近。幸好,她们永远不用回去那个可怕的地方。
皇宫多秀丽,终究不是家。
冬书抬头,怔了怔。
明容坐在窗下,两只手捧住小脸,对着窗外发呆,身旁放着一只蓝色的纸鸢。不知想到什么,小姑娘的嘴角高高地扬起。过一会儿,她又弯腰,将吃饱喝足的小狗抱在怀里,唇边的笑容更灿烂。
冬书无奈。
姑娘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如幼童,悲喜来的快,去的也快。
从宫里回来的那天,坐在马车里,姑娘的神情比下大雨的天色更黯淡。
到家后,才几个时辰,雨过天晴,她又高兴起来,晚上熄了灯还在床上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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