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最后底牌 (第2/2页)
于是,三人一个静静地睡、一个静静地看、一个静静地等,倏忽又过许久。小六子觉得自己再不打断他,他的“片刻”大概会变成“一直”,遂寻了个话题同他聊天,以分散他的注意力。
“爷,你这回要帮她么?”
朱九回过神来,将小六子的话琢磨了一番,惝然道:“我帮了她这回,下回呢?再下回呢?我能替她把所有的事都做了么?”
小六子不说话了。
朱九垂眸看向张静姝:“我也有我的事要做。”
小六子本以为他今遭被美色冲昏了头脑,眼下看来,他倒清醒得很。
朱九自语般道:“我现在喜欢她,不吝帮她,以后我若不喜欢她了,觉得她很麻烦,那时她怎么办?或者有一日,我连自保都不能时,她又该怎么办?哪怕她是个女子,也不该折了翅膀,活在别人的羽翼之下。我不想……”他顿了很久,方道,“她也落得和我娘一样的凄惨下场。”
小六子闻言心酸,道:“爷,别想了。”
即便不去想,但发生过的事就在脑子里,永远无法磨灭。
父王生前对母妃百般宠爱,父王驾崩后,母妃身陷巫蛊圈套,最后被绑上刑台,活活烧死。她是个像金丝雀一样的女子,美丽而天真,善良而柔弱,穷凶极恶的敌人已将她逼到死角,亮出了屠刀,她也只会流泪和哀求。
亲眼见到母妃被烧死后,他总是做一个梦,梦到母妃变成了一只大雁,拥有一对健壮有力的翅膀,她振翅而飞,飞过宫墙,飞过高山,飞过沧海,飞向广阔无边的天空,自由自在地翱翔,再也没有谁可以伤害她。
他多希望那个梦是真的。
朱九站起身,道:“走罢。”
小六子跟在他身后,临出门时,忍不住问了句:“爷,那就不管她了么?”
朱九朗然一笑:“放她自己去闯,而我,我是她的最后底牌。”
张静姝醒来时,已过了放衙时辰,大多数人都回家去了,举巷内格外冷清。
她坐起身,见火盆上晾着她的衣服,又往身上看了一眼,身上穿着早上脱下来的裌衣、皮袄,她心头闪过一丝疑惑:谁把我衣服换了?
但现在显然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好时候,她在雪地里站得太久,以至于到后面神志都模糊了,发生了什么事也记不大清了,大抵是晕了过去,然后被人抬了回来,她得赶紧弄明白眼下是什么情况。
张静姝刚站起身,便痛得“嘶”了一声,顿又坐倒,一看脚上全是水疱,简直触目惊心,她拧起眉头,忍痛穿上鞋袜,穿妥衣裳,裹上披风,戴上帽子,一瘸一拐地走出屋子,正见院内站着一个身着官服的陌生男子。
男子四十岁出头,窄脸庞,薄嘴唇,生着一双凤目,极有威仪之态。
张静姝看清他青色锦服上绣着白鹇纹样时,浑身一震,大喜过望,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几乎哽咽:“程大人……”
那人正是程景亭。
程景亭不露声色地打量着她,面上淡静无波:“按理,我不该见你。若人人效法你的行径,法司以后还怎么办事?”
张静姝自知行为偭规越矩,先将案情和去都府衙门报案的事禀明,又叩首道:“民妇自知扰乱了司法秩序,甘受责罚。”
程景亭未置可否,道:“今日已放衙了,你腿脚不便,我送你一程。”言罢,当先而去。
张静姝搭乘着程景亭的马车回家,一路上,他既不看她,也不理她,自坐案后批阅卷宗。
张静姝见他忙于公务,不好搅扰,以免惹他生厌,绝了她的机会,便扮起乖巧,不东张西望,也不嗑牙料嘴。
马车到家门口时,程景亭方从卷宗中抬起眸子,道:“明日别再来了,这案子办不了。”
张静姝着了急:“大人——”
程景亭抬手打断她的话:“我二十岁时初入法司,一心要扫天下不平之事。如今方知世事并非称上之砣,可用是非曲直等量清楚。这案子也是一样,远非表面这般简单。”
他顿了顿,带着几分善意地警告了句:“不要冲动。”
1引自《中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