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逆鳞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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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寒假期间, 江城建筑大学有些领导都回老家过年,最后来了党委副书记、工会主席、妇女主任位出面调解。
领导们觉得非常棘手。
如果只是简单的感情破裂,领导们肯定会板着脸批评陶守信, 用婚姻的责任感来压制他。可是现在却扯到旧事,群众极为愤慨,这就有些难搞了。
继母不慈、陶悠不善, 精神虐待陶南风,这个事情过去太久,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陶南风现在身体、精神状况良好,暂且可以先放在一边。
可是陶悠故意摔断手逃避上山下乡,这件事却必须高度重视!说严重一点,这是思想反动, 对抗主席号召,这样的人如果还留在高校队伍,岂不是姑息养奸?
于是,不管冯春娥与陶悠如何哭闹恳求,领导们没处理陶守信的离婚诉求,先把陶悠拎出来批判了一番。
“不管你是有意摔断手、还是无意摔断手,最终欺骗陶南风顶替上山下乡是事实,你先写一份深刻的检讨,我们党委会讨论之后再来决定对你的处分。”
陶悠浑身如筛糠一般颤抖起来,怎么会这样呢?
陶南风与陶守信向来好说话、肯吃亏, 从不在外人面前说家里的事情。就是因为笃定这一点, 她才敢如此阴阳怪气地欺负人。
没想到一年半不见,陶南风完全变了个样子。陶守信也拉下脸,半点亲情都不顾及, 他……他这是不打算原谅自己了吗?
这事如果细究下来,恐怕连图书馆的工作都保不住!
冯春娥现在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如果陶守信一定要和她离婚怎么办呢?
她是作为教授家属才分到学校印刷厂工作,清闲、收入稳定,如果离婚她该何去何从?学校会不会把她的工作收回去?难道回乡下吗?势利刻薄的哥嫂哪里能容得下她!
直到此刻,冯春娥与陶悠才真正后悔,跪倒在陶南风、陶守信面前,磕头求饶,从心底流下悔恨的泪水。
善良的人也有底线,冯春娥与陶悠却一而再、再而地触及这条底线。终于陶南风与陶守信不再容忍,那愤怒似火焰,将一切小伎俩烧得一干二净。
一直折腾到晚上十点多,陶家才安静下来。
陶守信递给陶南风一杯热牛奶,眼中满是疼爱与愧疚:“对不起,是我治家不严,让你受委屈了。”
陶南风摇了摇头,接过牛奶一饮而尽:“我没事。”
陶守信道:“现在我提出了离婚,但真要办下来手续很繁琐。我们单位开证明,冯春娥单位开证明,冯春娥的亲戚那边恐怕还会来纠缠,再加上马上就要过年,民政部门休假,真正摆脱她们估计还需要一段时间。
你难得回来过年,却让你遇到这么糟心的事,我这心里……唉!”
陶南风安慰父亲:“没事的,爸。我在农场的时候就想过,这次回来一定要揭穿她们母女俩的真面目,让她们不再祸害您,我不怕麻烦,也不怕丢脸。”
陶守信坐在她身边,轻声道:“我提出离婚有理有据,冯春娥与陶悠罪有应得,可是真正要离婚,过程却有可能很艰难,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陶南风第一次听父亲如此理性地分析,便问:“为什么?”
陶守信苦笑摇头。
“一个女人、尤其是有过一段婚姻的女人,在这个世上立足极其困难。冯春娥如果和我离婚,印刷厂的工作还能不能保住?乡下几个穷亲戚还会不会尊重她?她和陶悠被人指指点点怎么生活?
离婚,她会失去很多很多,所以她不肯。若将她逼到绝路,恐怕她什么都做得出来。真到那个时候,我难辞其咎啊。”
陶南风听明白了:“哦,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是这个理儿?除非给她足够的保障,或者您没有了价值,冯春娥才会离婚吧?”
陶守信点点头:“是的,等你回农场了,我也没有后顾之忧,到时候再来和冯春娥谈判吧。必要的时候,我可以放弃一些利益,只求摆脱这个心肠歹毒的女人。
在办理离婚手续之前,我一分钟也不愿意与这样的人共处一室。好在领导都支持我们暂时分居,另外安排了一个空宿舍,明天就让她们先搬出去。”
陶南风的眼睛里闪着亮光:“好,远离小人保平安。”
父女俩相视一笑,陶守信摸摸女儿的头顶,心疼地说:“先睡吧,你今天累了一天。”
另一边,冯春娥母女正躺在卧室小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陶南风一改往日清高,言语犀利尖锐,句句在理。陶守信也不再为了一团和气而选择隐忍,态度冷硬坚定。
她们往日最擅长的招数——装可怜碰到了铁板一块。
邻居们听完陶南风的指控,议论声阵阵,句句都在指责她们。
“陶南风说得对呀,如果陶悠真的内疚、冯春娥真是慈母,为什么陶南风在农场那么久连一封信、一尺布都没寄过?”
“听说还把陶南风写回家的信都藏起来,不敢给陶教授看,肯定是心中有鬼,这是什么东西?”
“以前我以为冯春娥是个贤惠人,没想到背地里是这么个蛇蝎女人!完全是恶毒后妈!”
“冯春娥总是找我诉苦说后妈不好当,怎么侍候都不能让这个小公主满意,我当时还附和了几句,现在想想真是后悔。南风小时候多可爱,见人就笑,叔叔阿姨喊得甜得不得了。后来不爱笑、不爱说话,肯定是小孩子被欺负了没地方诉苦才变得内向的嘛……”
“陶悠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陶教授对她多好,不仅带她改了姓,还给她找工作,手把手教她练字,她竟然不知道感恩,故意算计陶南风。”
“陶悠还想找我当她的入党介绍人呢,真是晦气!”
“入党?想都不要想!陶悠能进图书馆工作那都是陶教授的面子,现在看清楚了她的真面目,我恨不得把她赶出学校。”
“故意摔断手逃避上山下乡?回头我们就组织党委会,好好讨论一下这件事。这么恶劣的行为如果不在档案上记下一笔,真当组织是形同虚设!”
这一晚,在这栋教授楼里,冯春娥与陶悠被淹没在群众的讨伐之中。
悔不当初!
怎么就猪油蒙了心非要算计陶南风呢?陶悠上山下乡去荆县当知青不辛苦,每年都能探亲回来。到时候陶守信与陶南风都领陶悠的情,一家人和和气气多好!
冯春娥也是苦日子出身,做饭洗衣对她来说并不艰难,就对陶南风好一点点,少说几句戳心窝子的话,哄着骗着把她嫁出去不就安生了?干嘛要看她不顺眼,总嫌她在家里碍事呢?
现在里外不是人,陶守信憎恨、群众反感、美满的生活眼看着要划上句号,冯春娥和陶悠心慌意乱。
现在冯春娥不敢再有多余的想法,只要不办离婚手续,什么都可以答应。第二天她乖乖地拖着行李,和陶悠一起搬到单身宿舍。
陶悠诚恳认错,写了万字检讨,可等来的还是图书馆党委书记的严厉批评。入党是彻底没戏了,工作能不能保住还得等寒假结束之后党委会的决议。
冯春娥和陶悠现在走出去后背总有人指指点点,居住条件、工资收入急剧下降,这样的结果,冯春娥与陶悠万万没有想到。
陶南风跟着父亲单独生活,虽然没有人做饭、收拾屋子,但胜在安静自在。
简单舒适的卧室、种满花草的小院子、洒满冬日阳光的大书房,父女俩在书房一起看书、讨论专业问题,往食堂吃饭、到附近闲逛,陶南风觉得这才是自己想要的“家”,日子过得逍遥愉快。
1975年的除夕,在一片鞭炮声中热热闹闹地到达。
陶南风与陶守信都不擅厨艺,平时吃食堂。除夕夜学校食堂歇了业,幸好有老友送来几个热菜,再加上提前买好的卤菜、一碟花生米,也算有了年夜饭的模样。
陶守信从书柜里拿出一瓶红酒、个高脚玻璃杯,将一直珍藏的一家口合影摆在饭桌上,对着照片里笑靥如花的徐喜琴,陶守信轻声道:“喜琴,我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过年了。”
徐喜琴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地主家庭出身,在这个年代成分不好。陶守信被领导勒令与徐喜琴划清界限,不得不将这份思念藏起来。
陶南风心中温暖,将一杯红酒放在照片之前。六个菜、杯酒、一张照片,陶南风与父亲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室雅何需大,花香不在多。
陶南风夜里做了一个梦。
梦中还是那个白茫茫的世界,金光闪闪的大书就在眼前,耳边有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邪祟散,日月明。此心如皎月,绝处可逢生。”
纸张无风自动,翻过一页便消失一页,直到最后的封面。眼看着《七零之我是主角》那几个大字陡然消失,整本世界突然显露出原本的模样。
青山绿水、房屋道路……平凡世界。
阳光洒下,温暖渐生。
陶南风从梦中醒来,拿起胸前挂着的玉扣,眼中有泪花闪动。梦中那个声音,是母亲。
那本书已经消失,这说明自己和父亲的命运已经得到改变。过往如云烟,未来的一切,将由自己双手创造。
高高兴兴过完年,陶南风即将返回农场。虽然舍不得父亲一个人在江城,但不得不面对分离。
正月初十,寒风凛冽。
一大早开门,迎面就是一阵冷风,陶南风缩了缩脖子。
陶守信帮她套上厚实的红围巾,细细嘱咐着:“到了那边要好好爱护自己,每周记得给我写信。我帮你们做的农场规划如果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及时反馈。另外,有两件事一定要记住。
第一件,环境保护。秀峰山风景秀美,水质清甜、植被丰富,这是大自然给你们的礼物,要好好保护。磷矿开采虽然能够给农场带来效益,但资源开采要有节制,每年开挖多少、投入多少人力物力都要提前做好谋划,千万不要以破坏当地环境为代价。
第二件,教育先行。再穷不能穷教育,农场有了钱第一件事就是搞好教育。农场不仅要有小学、初中、高中,未来还应进行职业培训,人才是发展的核心要素呢。”
这一番话理念超前、发人深省,陶南风听得连连点头。
陶悠最近心烦意乱,一大早到教授楼这边转悠。听到陶守信在说话,陶悠慢吞吞吐走过来,往墙根啐了一口唾沫,嘴里冷笑着:“呸呸呸!送瘟神。一回来就撺掇着爸妈离婚,真是个好女儿!”
陶悠现在入党受挫、工作挨批、名声一落千丈,破罐子破摔,也懒得再装乖巧,骨子里那点尖酸刻薄便再也遮掩不住。
陶南风眼眸一冷。
陶守信看着这个喊了自己八年“爸爸”的陶悠,眼中满是失望,长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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