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第2/2页)
按照温敛故和她之前的推测,傀儡师寻找半身,说不定是不怀好意,打算“杀半身证道”呢!
江月蝶试图撇清干系:“我——”
见她似乎还要否认,傀儡师又激动起来。
“找到‘半身’是几乎是所有妖一生的夙愿,小蝶,你要相信我,我绝不会认错!”
傀儡师顿了顿,似乎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表现得过于激动,于是又放缓了声音,竭力表现得温柔。
“我知道小蝶你现在还没恢复记忆,肯定有些怕——但你绝不该怕我的。小蝶,既然你知道‘半身’,就肯定知道,妖宁肯自己受伤,也不会去伤害自己的‘半身’。”
嗯???
等一下,大兄弟这个我真不知道啊!
江月蝶愣住,这段话好像和温敛故说得不一样?
不过她也并不完全相信傀儡师。
“是么?”江月蝶努力让自己笑得自然,正当她思考该如何抽回自己的右手时,缩在衣袖里的左手忽然触碰到了一团东西。
坚硬干枯,有些毛躁但不刺手,像是被人弯折了许多回。
江月蝶心中一动,那一瞬间忽然醍醐灌顶,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她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你的本体莫不是一根稻草?”
傀儡师瞳孔震了一下,嗓音完全变了个调子,又尖又利。
“小蝶你想起来了?”
行了,破案了。
江月蝶捏着手中稻草,想起温敛故日日折腾这根稻草的举动——倘若傀儡师本体真是和这根稻草有些关联,那傀儡师可不就不头疼了吗!
江月蝶大胆推测,先前傀儡师口中的“头痛欲裂”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某位温姓低情商人士干得。
虽然不知道温敛故是怎么做到的,但江月蝶莫名笃定,这种胡乱折腾人的事情,他一定干得出来。
而且根据温敛故那孩童似的心性……
江月蝶深沉地想,他估计没什么目的,说不定自己都不知道那根稻草与傀儡师之间的牵扯。
八成就是为了好玩。
只是后来,这根稻草被他转送给了自己——她江月蝶是个成熟的大人了,又不会没事干去玩稻草!
而恰好此时谣言转变,这才给了傀儡师错觉,将她误以为是“半身”。
总算确定了自己不是‘半身’,江月蝶悬起的心缓缓放下,而正因为这样,她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按理来说,爱人记忆复苏,傀儡师理应欣喜若狂。
然而奇怪的是,傀儡师没有因“爱人”记忆复苏而欣喜若狂,反而陡然松开了江月蝶的手,像是……
像是在恐惧些什么。
尽管他的情绪没有持续太久,但依旧被出于极度亢奋状态的江月蝶捕捉。她暗暗记在心里,表面上做出了困惑的模样,摇了摇头:“除了刚才的那个,其他什么也没记起来,脑子里涨涨的,头也有点晕。”
听了这话,傀儡师显然也放松了许多:“那小蝶你先休息,我……”
他环顾四周,显然是在考虑让哪个纸扎孩子留下陪伴她。
江月蝶:谢谢,但是大可不必!
她看着那几个又裂开嘴的纸扎人,吓得一哆嗦。
——您这不是“陪伴”,是“陪葬”吧!
原本精神不济的江月蝶猛地打起精神来,立即发挥十二万分的演技,誓要打消傀儡师的想法。终于在江月蝶的不懈努力之下,好说歹说,傀儡师才终于放弃了这个念头。
即便如此,他依旧留下了一根稻草,表示这根稻草会保护江月蝶,只要江月蝶需要,他就会出现。
等傀儡师终于离去后,江月蝶累得瘫倒在了大床上。
她甚至连大声叹息都不敢,生怕被傀儡师留下的那根稻草发现。
哦还有,因为过于害怕,连那句任务台词也没说出口。
越想越委屈,江月蝶抽抽鼻子,又从床榻上不情不愿地起身,开始在室内搜寻起来。
既然想好了要帮忙,江月蝶就不会像先前一样摆烂。
对于自己定下的目标,江月蝶向来极有耐心,她恶狠狠地巡视着屋内陈设摆件,试图找到些与九珑月碎片有关的线索。
丑陋的花瓶,空的;丑陋的梳妆台,全是首饰;丑陋的梳妆台上的镜子,平平无奇;丑陋的——
呃,镜子里的倒影?!
江月蝶悚然一惊,她匆忙回头试图看清,然而就在下一秒突然有东西攀上了她的腰!
寒冷如冰,隔着衣物布料也依旧能感受到透心凉。还不等江月蝶尖叫出声,她的嘴也被捂住,身后那人犹如一块寒冰紧紧地贴着她,冻得江月蝶打了个哆嗦,感受到柔柔凉凉的东西缠绕在自己的腰上,更是恨不得自己当场猝死。
死了也好,死了就不用被鬼吓成这样了。
大概是被吓到了极致,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一出,江月蝶反倒镇定了下来。稳了心神后,她慢慢意识到了不对。
身后人似乎并不是什么鬼魂来索命的,他就这样环着她的腰,不动弹也不开口,而且……
江月蝶沉吟了一会儿,这缠人的手法好像颇为熟悉。
他一直不开口,江月蝶只好努力侧过头,用气音小声开口:“温敛故?”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开口时,带出来的温热的气息落在了温敛故的掌心,有些暖又有些痒,和杀人时血液溅上的感觉有些相似,但又与血液太一样。
温敛故几乎是下意识地拢起手掌,离她的唇更远了些。
真是奇怪啊,都道“人血热,妖血寒”,温敛故第一次发现,这世上竟然还有比人血更热的东西。
他像是发现了一个新玩具,揽在江月蝶腰上的手带着她轻轻一转,将她整个人侧了过来。
江月蝶:“……”
实锤了,肯定是温敛故。
这种闲着无聊就把人当芭比娃娃似的来回折腾的人,除了温敛故还能有谁?
最起码江月蝶是找不出第二个的。
一想到身旁是熟人——甚至还能算是自己人,江月蝶彻底放心下来,她起了坏心思,嘘起嗓子故意做出了一副疑惑的声音:“不是温敛故么?……呀,你是楚大侠?”
这话一出,江月蝶明显感觉到身后的人一顿,随后他变了动作,几缕发丝落在了她的领口内,温敛故有靠得更近了些,他的发丝也滑向了更深的地方。
温敛故低低地声音传来:“你又叫错了人。”
气息拂过耳廓,不含任何温度,几乎让人错以为是一个冰凉的吻,以至于江月蝶……
江月蝶痒得不行。
她天生怕痒,现在被温敛故弄得浑身说不出的难受,竭力侧身拉开与温敛故的距离,无语道:“你能不能讲点道理啊,先前我叫你你又不答应……”
江月蝶停下了话语,不是因为她想停,而是原本挡住她嘴的手蓦地滑向了她的脖颈。
生怕被傀儡师留下的稻草听见他们的对话,江月蝶再也顾不得痒不痒的,急忙往温敛故的方向靠,一边贴着温敛故,她一边玩笑道:“怎么?因为我抱怨了几句,温公子还想掐死我不成?”
她好像一点也不怕。
温敛故垂下眼看着她,对上了那双亮晶晶的眼,心中又升起了一股烦闷。
她先前看向傀儡师时,也是这样的眼神。
温敛故顿了一顿,陡然笑了起来,他弯着眉眼,手指从江月蝶的下巴沿着脖子一路划向了她的锁骨中央。
“我现在就杀了你,好不好?”
冰冷的吐息和含笑的语气,似是裹挟着寒冰的春风,如此虚幻美景让人忍不住想要上前一探究竟。而有经验的人就会知道,绮丽之景往往落在万丈深渊旁,毒雾漫天,阴霾遍地,往往稍稍靠近就会伤筋动骨,甚至失了性命。
而江月蝶不同,无知者无畏,她一点也不怕。
不仅不怕,甚至还有些怀念。
这种一言不合就开始发病的模样,江月蝶实在太熟悉了——君不见温敛故在地牢一言不合就拔剑?如今男女主感情升温,想必温敛故更是心里难受吧。
惨啊,我们温柔痴情的小男配。
江月蝶同情地看向了温敛故,同时歪起嘴角,露出了一个狂拽的笑容。
“好呀,你有本事就现在杀了我。不过你杀我之前,我拼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也要沙哑的声音大声喊出‘楚大侠天下第一’!”
温敛故一顿,原本放在她脖颈处的手略松开些,竟是真的歪起头,认真思考起了江月蝶干这件事的可能性来。
至于江月蝶嘛,她本就半点不在意,甚至心情颇为舒畅地垂下头观察起了温敛故的手来。
分明一个是威胁人的,一个是被威胁的,此刻他们的地位却似是颠倒过来了。
江月蝶是真的不怕,因为对于她而言,将她救出地牢又为她解毒的温敛故,确实是这个世界最值得信赖的人,也是她的朋友。
朋友嘛,不就是用来损的?互怼几次多正常呀。
而且江月蝶觉得,温敛故大概也不需要自己的安慰,自己这样笑闹开,反倒是给了温敛故台阶下。
果然,片刻后温敛故松开了对她的桎梏:“你——”
“嘘!”江月蝶急忙伸出了一根手指抵在他的唇上,压低了音量解释,“那边——就在梳妆台上,傀儡师放了稻草!我们要小声点,不然他会听见的!”
温敛故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果然在梳妆台上瞧见了半截稻草。
别说是半截,就算是傀儡师本人在这里,温敛故也半点不惧。更何况他早有准备,否则依照江月蝶刚才的动静,早就被发现了。
话到嘴边绕了一圈,却变了个调子。
“好。”
温敛故学着江月蝶的模样压低了嗓音,他垂下头,几乎是埋在江月蝶的脖颈处,眼神幽动,他嗅着鼻尖处的暗香,慢慢道,“那我们声音轻一些。”
黑灯瞎火的,江月蝶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刻意压低声线后的温敛故有些奇怪,声音依旧动听,但比之之前的皓月清风,好似更多了一些说不出的味道。
说起来,温敛故的体温也一直低得吓人,但江月蝶只以为是书中设定,并不当回事。
她将方才的发现一股脑儿的告诉了温敛故,温敛故漫不经心地听着,手指还在她的发上打着圈儿。
他手下没轻没重的,一不小心就扯住了江月蝶的头发,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说正事呢!你有没有记下呀!”江月蝶恼怒地斜了一眼身侧那人,“你记得,待会儿一定要把这些完完整整的、全部都告诉楚大侠啊!”
温敛故拨弄发丝的手指一顿:“为何要告诉楚越宣?”
——因为他是男主啊!
话肯定不能这么说,江月蝶只得老老实实说:“因为是楚大侠托我查的案。”
“你从未向我提起过。”
“……那日商议时,我们都在。”
“是么?”温敛故蹙起眉,似乎在极力回忆。
“是的。”江月蝶诚恳地看着温敛故,“只是我在听,而那时的你在忙着剥花生米。”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自从那一日剥完花生米后,温敛故好似上瘾了一般,只要闲着没事的时候,大概有一半时间都在演示将花生剥皮抽筋的一百零八种方式。
哦,剩下的那一半时间,他在忙着折腾那根惨兮兮的稻草。
温敛故没有开口,他只是抬起眼,静静地看着江月蝶。
说来也是奇怪,他的眼睛分明也是黑漆漆的,可江月蝶对上时却半点不觉得恐惧,最多是有些心虚。
因为温敛故只喜欢剥,却并不爱吃,所以每一次,那些花生米都是被她吃进肚子里的。
江月蝶避开了温敛故的目光,清了清嗓子,下一秒又做贼心虚似的左顾右盼,确定没人后才小声道:“我可没有食言啊。”
“我先前说过‘任何事都和温公子汇报。绝不欺瞒,绝不隐藏’,你看,现在有关这傀儡师的事,我也是第一个告诉你的呢。”
这话其实打了个擦边球,倘若今日温敛故不来,那他就不是第一个“被告诉”的人了。
但温敛故也不在意。
事实已经既定,他从不会去为难自己,思考一些毫无意义的“倘若”。
温敛故慢慢开口,语调轻缓:“我是自己来的。”
“……所以这个傀儡师其实——嗯?”江月蝶喋喋不休的话语倏地止住,她愣在原地,“你说什么?”
“我说,我是自己来的。”像是生怕江月蝶听不懂,温敛故又耐心地添上了一句,“楚越宣不知道,我没有告诉他们。”
这下江月蝶彻底愣住,她强行转过身,仰起头愣愣地看着温敛故:“为什么?”
江月蝶以为温敛故在此肯定也是和楚越宣商议后的结果,也许就是楚越宣脱不开身,委托温敛故来探查一下情况。
可现在,温敛故却说,他是自己来的?
“你来干什么?”想起傀儡师的手段,想起温敛故手背上还未好全的伤痕,江月蝶心中有股说不出的烦躁,“若是楚越宣来还能为官府的人带带路,你来——你为什么想也不想,就独自来了?”
为什么?
温敛故被她一问,也皱起眉头思考起来。
因为不放心?因为担心傀儡师泄露计划?还是因为迫不及待想去拿到九珑月的碎片,给那人添些堵?
好像都有,但又都不是。
那是为什么?
温敛故难得思路混乱起来,这三个字化作了一滴雨,落在心口处的那碗水中,顷刻间漾出层层波澜。
“我有些想见你。”温敛故弯起眉眼望着江月蝶,笑意盈盈地开口,“所以就来寻你了。”
说来也是奇怪,分明才分开不久,可就像是漫天大雪想与暖阳相拥,干枯花蕊念起露珠春风。其实没什么关联,可就是会觉得“想念”。
温敛故行事向来随心所欲,没有丝毫顾忌,这么想了,也就这么说了。只是说完后,却看见江月蝶僵在了原地。
她压下眉眼,又皱了皱鼻子——这是她要哭时的动作。
想起前日江月蝶哭起来的样子,温敛故收起了脸上的笑,徒增了新的困惑。
是他又笑错了么?难道人类说“想”的时候,也是不该笑的么?
温敛故开始思索起记忆中的场景,那些男女老少,他们在诉说“想”这个字的时候——
“抱歉……我是说,幸好来的是你啊。”
冷不丁又被人拽住了袖子,温敛故转过眼,就见一双莹白细嫩的手再次死死地揪在了他的袖子上。
“前面那些话是我胡说的。温敛故,能在这里见到你,而不是别人,我很高兴。”
又是从地牢里救出她,又为她解毒,即便江月蝶嘴硬,也不得不承认,温敛故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江月蝶扬起嘴角,她望向了温敛故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真心的笑:“谢谢你啊,有你在我确实安心了许多。”
安心……么?
许久后,温敛故低低应了一声。
两人一时无话,气氛突然变得煽情又暧昧,江月蝶受不了,她立即后退一步,努力板起脸,试图让气氛变得严肃:“不过,这并不代表我没有账和你算!你——”
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江月蝶咬住下唇,思考半晌,最后只问道,“你给我的那根稻草又是怎么来的?”
在她思考时,温敛故的目光一直没有移开,直到听见这个问题,他唇边勾勒出一抹浅笑,一下收起了那些困惑,又恢复了往日从容淡然的模样。
“江姑娘只有这一个问题吗?”
江月蝶被他这神来之笔问得一懵:“那、那我从头问?”见温敛故点头,她立即道:“你是不是认识傀儡师?”
温敛故微微颔首:“是。”
“你送我的那根稻草,是不是也与傀儡师有关?”
温敛故漫不经心地应着:“对。”
江月蝶盯着温敛故看了几秒:“……你是不是背着我们和傀儡师做了交易?”
温敛故垂下眼眸低低地应了一声。
原本揽在江月蝶腰上的手蜿蜒如蛇般向上游弋,从身后攀向了江月蝶的心口处。
他并不怕见到厌恶与恐惧的表情,可温敛故并不希望这样的表情出现在江月蝶的身上,她应该是一直笑着的,而不该变得和那些人一样。
所以——
“你要小心些!”
江月蝶急急开口,因为过于着急,身体没有找到着力点,她只能拽住了温敛故心口处的衣服勉强稳住。
此时的姿势实在过于亲密,但江月蝶却顾不上这许多了,她有太多话想说,急匆匆地开口:“那个傀儡师只是看着可怜,但绝不是什么好东西!先前为了制作出一具完美的身体复活他的‘半身’,这狗东西已经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了!他根本不怕杀人,脾气又反复无常——我说真的,温敛故,你千万不要心软,更不要相信他……”
后面的话,温敛故没有再听进去,他垂下眼,目光落在那只揪在自己心口处的手上。
脆弱,灼热,又柔软。像是飞舞在悬崖边缘的蝴蝶,引诱着来此的旅人向前,再向前,直至看到他们沉沦着、无知无觉地跌入深渊。
而在一刻,温敛故想起来了。
他今夜最初的目的,是来杀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