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里的渣(四) (第2/2页)
第二天是星期一,这是苏木需要做回学生的日子。早上六点多钟他就赶到了学校,吃早餐、上早自习、参加升旗仪式,然后又回到教室准备一上午的学习。
人家说高中的生活是短暂而急促的,如果把我们的一生比作河流的话,那么在高中这段岁月就应该是河水流得最湍急的险滩。我们失去了童年小溪的清澈和欢快,也还未获得成年大江那般深邃和平缓,我们最多不过在夹缝中自以为是,学着大人的模样激荡着青春的浪花,为‘多年以后’争取点青涩的记忆。
在整个高中生涯还未变成泛黄记忆的时候,苏木亦如很多校园小说中的主角那样,展现过了很多所谓的唯美镜头,一般这种小说会将一些女生眼中看到的苏木如此描绘:在某个雨天的课间,男生撑着雨伞走过教学楼下的林荫小道,从教学楼斜下望,黑色的雨伞遮住了他半张脸,只留下一个坚挺的鼻子和紧抿的嘴唇,他用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捏着伞柄平稳的往前走,积满雨水的水泥地上留下他晃动的影子;在某个如同糖浆的黄昏,这个男生也会在操场上打打篮球,接球、运球、起跳、那一瞬间他的身形展现出了迷人的线条和爆发力,然后湿润的刘海盖住爬满汗珠的脸庞,他仰起脖子喝水喉结在有节奏的滚动;或者亦如今天这样,在一个稍微有点嘈杂的教室里,数学老师正在黑板上画着几何图,学生们记的记笔记、低语的低语、发呆的发呆、睡觉的睡觉。只有那个坐在最后一排靠窗户的男生,此刻他正勾着脑袋看书——尽管那书与学习内容毫不相干——午后的阳光从窗外泼洒进来,将男生的头发和脸庞照出了光晕,他干净的校服散发出干净的味道……
很多学生觉得苏木有校园偶像派的样子,却看不出他长着一颗不属于校园偶像派的心。
“今天我们来复习解三角形,同学们需要熟练运用正弦定理和余弦定理,我们先看这个图形……”
讲台上那个手握着三角尺的消瘦男子就是新来的数学老师,与上一任语速缓慢的数学老师相比,这个头发根根直立、颧骨突出的人显然讲课更有激情,但依然无法唤醒被知识弄得昏昏欲睡的学生。
“人为什么会觉得某种东西美呢?”合上书眼睛盯着黑板上的几何图形苏木想:“毕达哥拉斯认为美是数的和谐,并提出完美比例的‘黄金分割’很多人把它运用到绘画、建筑、服装设计上,认为这样的构图技巧就是一种纯粹的美,真是这样还是一种心理暗示呢?假如黑板上的这个三角形,在它的0.618位置横着画一条线……嗯!没看出来有多美……”然后他将目光看向数学老师,并且在他的0.618——也就是小腹位置——想像那就是腿和身子的比例,再联想到一些男女学生、最后将脑中画面定格在姚雨婷的身材上。“的确,”他下了结论:“这种比例用在人身上确实能产生视觉上的美感,至少是个大长腿。“
他居然在数学课上做着美学思考,试图通过看一些哲学和心理学书籍去剖析自己与他人,以便为自己千穿百孔的心灵找到一剂良药。是什么原因导致一个高中生不去对课本知识、游戏、电影、异性感兴趣,反而去想这种形而上学的东西呢?大概是由于在现实生活中受到了不少打击,心灵上留下了一道道创伤,当这些创伤的口子将感情的‘血液’流尽,人就只剩下理性思考了(这里的理性仅限于生活中的常规理解,不在哲学讨论范畴。)
然而多年以后苏木才知道,什么都用理性思维去分析显然是不对的,因为人类的很多行为是受到欲望驱动的,比如爱、恨、饿、渴、等等,这些东西是很难用理性去分析和压制。一个人过于理性虽然能避免意乱情迷从而保护好自己的心灵不受伤害,可是人终究不是冰冷的机器,人生也需要喜怒哀乐,倘若某人因不幸丢失了感情只剩下机械般的思考,这本身就是他最大的悲剧。
“嗨!苏木,”旁边的同桌小声说:“我上周看了一部电影叫《让子弹飞一会儿》姜文和葛优演的,还有周润发,那剧情真是笑死个人,推荐给你了。”
“是吗?谢谢。”苏木回答。
“操!你不会看过了吧?”同桌显然早已习惯苏木这种白开水试的回答,他忍住不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起了起来,既然并不打算去看什么电影,苏木当然也不会打断他的表达欲,只是一边听着数学老师的讲课一边听着同桌的电影情节左耳进右耳出。
“不过这部电影打打杀杀不适合妹子看……”这个留着平头的男生撑着自己的下巴顿了顿,“有了!”他稍微提高了点音量,“还有部电影叫《山楂树之恋》我也推荐给你,买上两张票——啊不,喜欢你的妹子那么多,两张票怎么够?买上十张票到电影院,看着爱情剧左拥右抱,那感觉,啧啧!简直是帝王般的享受啊!”
同桌这样说话就有点聒噪了,苏木正要提醒他上课不要随意讲话,讲台上的数学老师先发现了男生。
“最后一排右边第二个站起来!”于是平头男生只得站了起来,精瘦的数学老师盯着他语气威严,“你不知道学生要遵守课堂纪律吗——你叫什么名字?”
“张白光。”
“嗯!既然你不听课就有不听课的资本咯?那么这道题你来给我们讲讲怎么解?”
这位和苏木差不多一般高的男生瞬间成了傻大个儿了,他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因为他根本就不会做黑板上的题。
“下来将这道题抄写一百遍,在下次上数学课之前交给我。现在……”老师用手指着后门吼道:“你给我滚到后门那里站着!”
教室里响起了幸灾乐祸的低笑声。
“旁边那位……”数学老师缓和了语气道:“苏木,你来说说这道题怎么做。”
教室里的低笑声瞬间又落了下去,因为谁都怕显得太活泼被数学老师注意到,万一抽到同样不会做题的自己,那岂不是也要和张白光那个倒霉蛋一样将题抄写个一百遍?所幸的是苏木在青藤补习班刚好学习过此类题的解释方法,虽然不是十分熟练,但好歹是将题给解答了出来。
“嗯!你坐下吧!”依照他的所述,在黑板上写完公式的老师还算满意火气消了下来。“各位同学也都快是成年人了,我不是你们的班主任,还要不定期的给你们讲人生道理。如果不出意外,我们会相处一年多的时间,我不指望你们个个能成绩优秀考个好大学——那样不太现实——但希望你们能尊重别人,我的课你们可以开小差甚至睡觉,但不能扰乱课堂纪律影响要学习的人学习,否则至少在我这一科,你们的期末评价就一定会很难看——这道题还有另一种解答方法,现在我们来看看……”
现在他们终于知道,这个新来的、姓马的数学老师为什么被叫‘避马瘟‘了,原来是他脾气不好,遇见了可能要倒霉啊!于是在马老师的下马威下,这节课被吓得鸦雀无声,就算下课铃嚎叫了半天教室也不敢造次,直到消瘦的马老师大手一挥喊了声‘下课’坐在这间教室里的学生们才炸了尸。
“一百遍!我尼玛想想就心累。”谢胖子对着张白光伸出两个巴掌幸灾乐祸的摇晃,旁边的另外几个同学开始发笑。
“你晃个锤子,”这个肤色黝黑的男生没好气的开始咒骂:“狗日的避马瘟不是人。”
“如果这道题的两种解题方法都抄的话,”谢欢旁边的马奇接话道:“半张黑板的题,卧槽!脱光光你私娃子的手得写肿,哈哈哈哈……“
他带头哈哈大笑,这次连班上的好些女生都开始笑了起来。
“老子有好货,走上厕所。”马奇道。
“老大!”谢胖子对着还坐在课椅上的苏木喊了一声,食指和中指贴着嘴巴做出个夹烟的动作。
苏木刚好烟瘾也上来了,于是合上书便和谢欢几人走出了教室,然后他在楼梯间又碰到了假装偶遇的李明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