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他当然是英国佬 (第2/2页)
男人的哀嚎逐渐变为呻吟,他看了眼布兰迪,似乎认出来眼前的人,语气有些惊讶地喊道:“哦!是你!没想到是你救了我,人生真是一出戏剧啊。”
“是啊,简直快能和莎士比亚媲美了。”布兰迪回想了方才的一切,带着腹诽吐槽道。
“难得在这个国家见到对戏剧有所了解的绅士——哦,该死,我得找点药,或者至少找个镜子看看自己现在到底什么样——哦,恕我无礼,先生,我得略微失陪一下。”
男人一边捂着自己发肿的脸颊,一边开始四下寻找什么,那刻意浮夸的语气和举手投足间或有意或无意的一点妩媚再度狠狠地辣了布兰迪的眼睛。
终于,男人在那匹劣马的马鞍袋里翻出来了一面手掌大小的镜子,待他将镜面擦拭干净,看清自己如今的尊荣时,这个身高只比布兰迪矮一线、年龄却至少大了一二十岁的男人先是惊叫了一声,然后就开始自顾自地咒骂起来:
“该死的,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几乎什么事都让我碰上了,且不说那些忘恩负义的畜牲,光是这张脸,我都得恢复至少半个月才能上台表演……”
他突然转过头,向布兰迪怒目而视,说道:“你!对,就是你!我好心救你,你却……你……你凭什么把我打成这样?我要起诉你,是的,我一定会起诉你,先生,因为你无缘无故对一位无辜者下毒手!”
“凭什么?凭我用了其他能用的办法,但还是弄不醒你,这个理由够了吗?”布兰迪语气平淡地反驳道,“我承认我的方法确实有点过激,我对此也感到很抱歉,不过,我想,就算对簿公堂,法官和陪审团也会认为我的行为是在能够理解的范围内的,而您,先生——或者女士?——您的反应有些过激了。”
他不着痕迹地隐去了自己因为应激反应扇了那人一巴掌的事实,反正看起来这家伙已经忘记了。
男人被愤怒冲昏的头脑此刻也有所清醒,不止是因为布兰迪的话有一定道理,还因为布兰迪高大的身材和身上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枪支。
他立刻改了口风,但语气里依旧充满着怨气:“请原谅我的鲁莽,只是……唉,我完蛋了,彻底完蛋了!”
布兰迪看了看身边的狼藉,然后目光又转回到男人肿胀的脸颊上,点点头道:“看得出来。”
“不,你不懂,那简直是场大灾难,”那男人叹了口气,随后便开始诉说自己的经历,“试问有谁想看一个女人在没有任何野生动物的情况下驯服野生动物?”
布兰迪一边听着男人的诉说,一边将注意力放在周围四散翻倒的巨大车厢,这些特制成巨大笼子的车厢装潢华丽,透着刻意引人注意的浮夸,它们有着不同程度的损坏,无一例外都是难以修复的那种,尤其是笼子的大门。
“每个人都说:‘来美国吧,来到这个遍地都是机会的地方。’大家都这么说……于是我这样说:‘去你的,老爸,我要去美国,在舞台上成名,我不想参军。’”奇装异服的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把草地上一块本来应该钉在车厢上的招牌放到翻倒的车厢上,但因为情绪的波动,他没有放稳,一转身,那招牌又落回了它方才所在的地方。他的语调逐渐高昂起来,充满着对自我命运的愤懑和懊恼,“现在看看我这副样子,哈,那老家伙肯定会非常得意的。”
“我想一位父亲是不会因为孩子的落魄而得意的,”布兰迪看向情绪激动的男人,“还有,如果你想跟我诉说你的悲惨经历,我建议你有话直说。”
“哈,不会得意?你说他不会得意?!”男人的情绪更加激动,他重重地冷笑着,似乎想要表达自己的不屑,“像他那样的人,我要是走了什么背运,他恨不得在我的屁股后面多踹我一脚!”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说道:“抱歉,说到家事我就会有些……我还是往下说吧。听着,我要搞一场表演,‘世界上最勇敢的女人’,看一位女性驯兽师如何驯服凶猛的野兽。”说着,他腰肢一摆,凹了个姿势,做出一个浮夸的甩鞭动作,尽管他的现状可谓狼狈不堪,但依旧能从这个动作窥见他表演时的风采。
“恕我冒昧,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想必你就是那个,‘世上最勇敢的女人’?”布兰迪有些好笑地望着他。
“我当然就是那个该死的女人,看看我,那是表演,用油彩、用眼泪表演,”男人毫不避讳地承认了这点,“没人会想看一个男人驯服野兽,更没有人想看一个女人驯服空气!”
说到这里,男人伸出手,说:“先生,我救了你,你也救了我,我们就算是朋友了,我希望你可以帮帮忙,把你的枪借我一把,我要一枪打穿我的脑袋,我想你也看得出来,我已经完蛋了。”
“容我拒绝你的请求,”布兰迪摇头拒绝,“不过我似乎想起你是谁了,不得不说,你的那些动物……令人印象深刻。”
“哦,上帝啊,你看过我的演出?可是我是第一次来到这一带。”这位“世界上最勇敢的女人”有些惊讶。
“我希望我会有那个荣幸欣赏你的演出,但很可惜,我只是偶尔听闻过你而已,”布兰迪此时已经基本回忆起眼前这个“女人”,嘴角有些控制不住向上的趋势,“额,所以,你的那些动物都跑了?我记得那里头好像有什么……骡子,还有……狗来着?”
“简直一派胡言!”男人闻言,有些气急败坏地喊道,“肯定,肯定是那些无良的报社传播了虚假的消息!我迟早有一天要起诉他们!我带来的可都是这片土地上没有的珍惜动物!”
“好好好,你说是,那它们就是。”布兰迪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
“它们当然是!只是那些只会嚼舌根子的白痴瞎了他们的眼睛!”男人加重了语气,开始如数家珍地介绍起他的那些“珍稀动物”,“那所谓的骡子,其实是来自林波波海岸旁的昂格邦戈平原,至于狗,该死的,那可是来自印度高地的,非常珍贵的兰洋尼基虎,哦,对了,还有一只来自坦甘尼基草原的、世界上最威武的狮子,他可是我的骄傲……”
说到这里,男人再度叹息:“可现在,它们都不在了,见鬼,真见鬼!早知如此,我还不如……”
“啊,对了,我居然忘记了你,善良的先生,”男人看向布兰迪,眼神里流露出祈求之色,“拜托您,先生,不然我真的要走投无路了,我想,您既然有救醒我的善心,想必应当不会拒绝我的这点小小要求,对吗?”
“可别忘了,先生,我也只是个昏倒在荒郊野岭,被你救起来的可怜虫,不夸张地说,我自己现在都自身难保,”布兰迪无奈地叹了口气,说,“而且,非常凑巧的是,我也有自己的动物要找,所以……抱歉。”说罢,转身就走。
“嘿,嘿!别走啊,我不会让你白干的!嘿!”男人着急了,他可不想就这么放弃一根救命稻草,毕竟,从布兰迪一身保养良好的武器装备,就看得出来这个年纪轻轻的家伙不是个善茬。
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大喊道:“喂!你要找的动物,是不是一匹来自土库曼斯坦的黑色骏马?”
布兰迪的脚步顿住了。他回过头,双眼盯住一脸希冀的男人,问:“你知道?”
男人被布兰迪突然锐利的眼神吓了一跳,他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略有些结巴地说:“额……也不算吧,我……我前几天听过路的人说,翡翠牧场的主人最近搞到了一匹来自土库曼斯坦的稀有骏马,一身漆黑,脾气极度暴躁,就算身上上了鞍鞯,也没人能接近……哎,你别走啊,听我说完啊……”
“谢谢你的情报。”布兰迪头也不回,挥了挥手,算是告别。
“那我的动物……”
“我会帮你留意的,女士。”布兰迪远远地回了一句。
男人似乎对“女士”这个称呼很不满意,喊道:“我叫玛格丽特,不是什么见鬼的女士!”
“知道了,玛格丽特女士。”
有些狼狈的牛仔再次有了方向,沿着北上的大路大步行走,有些偏南的太阳洒在他的身上,在路旁的茵茵绿草上映出黝黑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