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千里走单骑(三) (第2/2页)
他会死吗?他已经死了吗?
人总是要死的。长命百岁和二十岁青春年少时死去都一样,生命戛然而止,人消逝无踪。但还有些不同。她不想让他就这样死去。寂寞地躺在山巅,身旁没有亲朋好友,就那样的被一个阴谋陷害死,悲凉又孤独地死在了她身前不远处。
隔得太远,她始终地没有看清他的身影和表情。只记得那串飞扬掷去的珍珠珠链,和一看到他就想起来的那记耳光。
她想救他的。但没有救成他。她觉得自己深深欠下了他一些东西。没有想清楚,没有来得及还,就这样一辈子也不用再还了。
——可是,别那样死去!
明前觉得一颗心脆弱无比,似乎能听到它慢慢地冻结成冰后,一丝丝摒裂的声音。自从她打过他的耳光,就再也不能镇定地面对他了。面上没有什么,内心总是漂浮着一缕歉意和痛楚。她以为来日方长,总有机会对他说声抱歉或者弥补他的,没想到时间如梭,万物瞬变,意外来得这么勿忙。
他就这样失踪了。死了?失踪了?被敌人抓住杀死深埋?或者是他身负重伤逃回了京城不再回来了?其中最可能的就是他死了。她却永远不会知道真相了。
明前觉得头晕沉沉的,又开始绞痛了。像刀绞火燎般的痛,越想越痛苦越虚弱越不堪。
即使是他活着也好啊。他死里逃生,远远地避开凶险的北疆;像陈虎成将军一样身负重伤放弃了职责返回京城也好;如果他能改变圣意救下公主娶了公主皆大欢喜也好;甚至是他换个身份,另外娶妻荫子,享受着荣华富贵长命百岁也很好……她还能听到他的讯息,知道他好端端地活着。就是不要在二十岁正青春年少、带着满腔的深情厚意、死在了远离中原的甘兰山顶!带着她打他耳光的痛苦记忆,掷还他家传之宝的冷酷绝情,带着敌人对他的构陷污蔑而死。太悲情了。
她愿他顺应天年而老死,也不愿他横遭意外而暴亡。她愿他没有功名利禄得平庸而死,也不愿他被构陷污杀的惨烈而死。前者谓之善终,后者谓之横折。
她不能容忍他如此死去……
他却轻而易举地消失了,死去了,被掩埋在某个荒凉地方。连块墓碑也没有……她欠下了他大笔的人情与债,令她到死也还不清。这不是令她遗憾终生吗?不是逼她心胆俱裂吗?她已经撑不起了。
就是幡然醒悟到这点,才会受惊,才会虚弱,才会生重病。才会如此痛苦,才会痛定思痛心更痛。
在这个甘兰山鸿泸寺佛殿的百尊佛相,千盏油灯照耀下,每一点灯火都仿佛化成了使她痛不欲生的痛。明前潸然泪下。
她抱紧双肩,忍住满身的虚弱与剧痛,像个孩子似的在佛殿里大哭着。在这个悄无人声的佛殿,在全知全能大慈悲的神佛面前。她哭得肝肠寸断,痛彻心肺,似乎想借着这场大哭把满心的痛苦、纠结都哭出来,把霍然惊觉的感情和虚弱都哭走。这样子才能在以后的人生里假装坚强地活下去,再也不会伤心流泪。
看守佛殿的老僧骇了一跳,伸手摸摸她的额头,骇然道:“你病得很重,再加上这么大痛大悲,会引出大病的。我去请大夫……”
明前急忙抓住老僧的僧袍,脸上露出了悲痛欲绝的神色,哭着说:“我没病,我没病。”
“别惊动了这寺里的大夫和人们,我没生病!”她一脸哀求地看着老僧人,眼含热泪,哽噎难言,又不得不说:“生病也得看时候的。有些人能生病,有些人不能生病。有些时候也能生病,有些时候不行……我就不能在这里生病,在这个时间地方里……我没有任何理由生病病倒。这不符常理。这个车队已经够麻烦了,每个人都痛恨着别人痛恨着自己,就不要再多事了!”
老僧恍悟着沉默了。
明前哭着擦眼泪,眼泪越擦越多。最后她只能用两只手紧紧捂着脸,泪水还疯狂得从指缝里涌出来。她哭着说:“我只是哭一下就好了,哭一下就好。我只是……太虚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