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弈术 (第2/2页)
“……”知绾指捻云子顿了顿,再落,低头看谱再无二话。
华清殿那夜,王侯才这般急得数落她,原来是,要维护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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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漪园里
宫婢内宦打扇立侍,昳丽佳人,眼睑处朱砂,沐光生辉,攒眉蹙额,凝视案前棋局。
方才入局时被对手压挂,来人棋路凌厉抢占空角,攻势凶猛,不过中盘,棋布错峙,已然输得盒里的指尖轻颤,胸闷作鼓。
闷得低头呷了口温茶,把认输两字含在嘴里,迟迟未出。
“王兄,今天是什么日子,值得你把我们拉出来大开杀戒。”
王侯棋技分明比半月前娴熟许多,单这招两个角星内尖冲飞吊,稳阵后釜底抽薪,都多年未用。莫不是上回输了,私下默谱偷练,现下再把人抓来虐杀?
啧,忒小家子气了些。归宁嗔怪他。
凤眸男子和少帝,各倚坐亭下两旁,低头围一瓷罐里逗着蝈蝈,听归宁嗔叫,无不惊诧。
骊忌起身垫脚,从亭下欠身以望,似看自家阿姐是要输个底朝天,忙撩袍上亭。走近些对着棋局,思虑了会,以指点了个空处帮道
“阿姐,不然你下一处下这试试。”
淮南王今日是疯了魔、好好的雅聚被搅得失了心情,先骗了归宁来,练磨了两盘,又引他垫了一盘。
觉得差不多了,就对旧友大开杀戒,越下越凶,若非忌畏谢瞱身份,恐要将对方从帝辇上拖下来侍棋。
“陛下,你管管他啊,出侍棋诏,让王兄侍棋。”
眼下四人,就谢瞱还没与王侯下过,归宁想借少帝搓搓王侯锐气。
君臣之间,若要对弈,需得上位者侍棋诏,不可随意相邀。亦是循君上臣下之礼。
“不出。”谢曄冷眼旁观,此刻上去,自讨没趣。
还不是怕输…归宁气闷,指望少帝不成,又回身帮到“韵姐姐,你该下这,先堵他。”
“我输了。”美人语气和婉道。
谢崧立马收子,又道“再来。”
“……”骊韵素来孤清,今个连输两局,显然是不愿再给他垫脚。依旧以指收白子道“过几日再来。”
从前虽输得多,也不是这般输法,博弈国筵虽近在眼前,但也不是这么个练法,更可况男女搭配互弈讲究的是默契,单抢匹马虐杀她,亦不讲武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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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
知绾低头看谱,现在要复得是,谢崧十岁那年的秋弈,也是这局,让他一众皇嗣伴读中一骑绝尘,脱颖而出。至此后,得先帝侍棋诏令,成了东宫帝储御用棋侍。
日夜侍棋,这也是为何,少帝登基,众亲王中,淮南王最得倚重的因由所在。
“殿下好厉害…竟然在秋弈中,以这招冲飞吊连日尽铩十数将。”
遇佛杀佛,魔挡弑鬼。这门国艺,他十岁亦已如火纯青。想到自己十岁时还在苑里爬墙,是有些许高攀。
对王夫,她既是崇拜,又是气恼。
什么嘛,那夜,他根本就是以弈戏弄她,还要诓她赌棋。
“冲飞吊是他成名绝技,亦是万变不离其宗,无非是引对手贴目挂目,自乱阵脚。你把十岁到十六岁的百十盘,依着爹爹的所注的破解之法,复谱研透了,纵是大罗神仙,他此生再难赢你。”
世间女子皆是慕强之辈,娇花自小受溺宠长大,不会随意因一颗糖一粒米被男人骗了去。
她恋慕王侯,无非是谢崧身上有着父兄没有的博才强势。若当真把那人棋谱默学下来,光是其间的路数绝技,就足以将她束于这黑白之地。
老祖宗终是偏私王侯,亦是动了小心思,哪里是想娇花走,分明是让她留,若当真要恼一个男人,扔着便是,何必日日看他棋谱,学他书画。
林兮看破不点破,低头暗叹,老祖宗是给亲侄留了后路,若当真往后有什么差错,将侄媳休妻再娶。知绾想起王夫种种才智,又岂会轻言割舍,爱上别人?
“当真?”
“嗯,有谱在手,我骗你作甚。”
“老师,为何往年你不赴筵呢?”
听娇柔唤她老师,林兮羞得浮霞满面,执笔往棋谱上以毫墨,再细添上几个蝇头小楷作注,道
“北郢国律,弈棋虽为国艺,与帝后对弈,都须先得上位者的侍棋诏,不可随意邀约。”
“是因为怕输么?”所以不能随意跟帝后约棋。知绾直言不讳地问。
“可以这么说,毕竟,文武百官面前输了,也不好看。”林兮假意自嘲、拿手下的云子逗弄新来的小徒弟。
嬉戏玩闹间,欢若平生。
知绾被林兮一子定死,皱皱脸,抬眼再看,不过两日,眼前清丽佳人早已不再暮气沉沉,蓬勃得,漫了春色来。绯色宫装上,萦绕着股难以言明的靡香,不得消散。
“老师今日用何香?”近日她也在调香,甘松,郁金,冰片,时兴的女香中,并无这个味道。
很好闻。
林兮闻言疑惑的举起宫袖,在鼻下嗅着,倏然间,浮霞自颈脉肩胛后攀漫四散,娇面嫩耳,娇怯不知该如何为她解惑。
早上来之前,在卧里被那人按在架旁…衣物窸窣间难免厮磨沾染他袍上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