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第 142 章二合一节 (第2/2页)
“兵部的小员外郎李卫,那小子我喜欢。大哥管着兵部那。要请八哥在大哥跟前斡旋几句,调他出来弟弟使唤。”胤祥收起了笑容,“听说八哥又要门人去江南买书了,有没有什么好看的,送几本给弟弟?”
胤禩一听便知是江南办学的那档子事,故意怔了好一会,说道:“你说的都是什么?我一点也不明白。我府里没有奴才出去,也没有要人买书呀!”又转脸对四哥道,声音里透着一抹不自觉的惶恐:“我最不爱看书。四哥你知道的,看书就要写批注,弟弟的这笔烂字在四哥的教导下堪堪及格,可不敢写了什么留给后人。我是有一个门人去江南,是他妻子去世了,我给了银子要他回家打理家事。敢怕有人冒我的名在外头做这事?倒要查一查。”
四爷听着李卫这名字熟悉得紧,比蒋廷锡还熟悉亲近着,仔细一想模糊有印象,因道:“大哥一贯对弟弟们好着,你自己去求大哥,大哥也答应,何必劳烦八弟?”
“这话也是。十弟要调他去哪个衙门?”皇子们之间的竞争,也是幕僚人才亲信们之间的竞争,胤禩眯了眯眼,刚还想仗着四哥想不起来李卫动作动作,哪知道被老十主动提了出来!心里呕血,脸上还要哈哈大笑地装大度:“十弟要求了,八弟还能不答应?不过,人,不是我的。容我去和大哥问问,既然是大哥的人,十弟尽可放心,包在我身上了。”
四爷一笑起身,抬头朝墙上的自鸣钟看了看,说道:“半个小时了,我们收拾收拾,去看看汗阿玛。”胤禩胤祥一看时间,也忙着起身。
晚食是康熙摆开宴席,康熙顾着老臣们和他用膳不自在,今天又是放松的日子,果然和大臣们预料的一样,要大臣们自己用膳,只一家人在园子里好一番热闹。
小汤山往北,聚集了大量外地来的民间书画家文化大家;往西里就是一所八旗学院,除了一般功课外,还特别教导学生们各国语言。
小汤山南边,有一个讲礼村,有一家驴肉馆远近闻名,经常有美食家们聚集此地。在大柳树环岛附近,也就是四爷庄子的地方,还有一个庞大的温泉暖房区域,里面有各种叫不出名的蔬菜,冬天里长得跟夏天一般。还有一个个花木买卖区域,朝廷特意修建了两条沥青官道,贵人云集,商业发达,如今小汤山越发繁荣。
康熙喜欢这里,特意建造一个园子,给自己、亲近的家人和大臣泡温泉。下面的人讨好他,知道他喜欢民间热闹,提议在园子附近造一条买卖街,以供游玩。四爷想着老父亲年纪大了,该孝顺就孝顺,亲自规划好了造好了,周围的居民和游客最是热情,白天热闹,夜里更热闹,不光是胤祥惦记着逛一逛,康熙也真想逛一逛。
康熙领着梁九功、几个小儿子小孙子,侍卫们等等一大群人慢悠悠地逛着,一路上给他们买买买吃吃吃,比他自己吃了还高兴。面对老四操办的园子和街道,很是满意。问弘晖:“你阿玛那?”
弘晖咽下口中的糖葫芦:“阿玛和十叔在休息。”
“……”康熙觉得老四真懒。
四爷和十弟真的在休息,烫一壶好酒,整几碟子水果点心干果,哥俩在自己的屋子里,歪在罗汉床上,聊天说话儿。
“八哥这个人。”胤祥抚着额头深深吁了一口气,“说他虚伪,有时真贤明。说他贤明,……”他想说八哥拉拢十四弟胤禵,胤禵也好似动了心思和八哥互相利用着,顾虑胤禵是四哥的一母同胞,便改口道:“……揆叙、阿灵阿、王鸿绪,什么鄂伦岱一干子鱼虾鸟兽的,整日围着他转。”
四爷一笑,手上剥一颗花生:“四哥看,他还是有德有容的。别说你我,加上太子,十个不抵他一个。只是人多了,难免鱼龙混杂——你甭替他担心,你八哥心里清亮得很呢!”
胤祥哼了一声,冷冷说道:“我替他担什么心?我担心的是你!你在这边一味得罪人,他在那边收拢人心。太子爷要真的承你的情,立起来,……偏我们这个二爷带头和你打擂台!”
四爷不禁一怔,只点了点头,咽下去花生米儿低头吃茶。胤祥又道:“纳尔苏的事情就不说了。四哥,最近还有一件事,弟弟隐约听说,有人给太子炼制虎狼之药,四哥,你知道太子住在宫里头,年纪这么大了,弘皙都长大了,之前还有抢皇父秀女的事情在,他也不顾虑一二!那药丸子用了人就没有自制力,万一闹出来什么,可怎么得了?我前次给两位额涅请安,额涅又劝说我那,说年纪长了,以后御花园最好不要去了,母妃们逛园子,万一遇到年轻的,多尴尬?还有……”
“嘘——”四爷见胤祥越说越来劲,忙打了个手式,“嘴上没有把门的。”说着出外看看,但见月沉云影,树影如壁,空无一人,回转身道:“你胡说些什么?”胤祥不无伤感地摇摇头,说道:“不是我趁酒胡说,是这样的行事真真叫人寒心!像今天这事,八哥来拉拢四哥,他眼珠子滴血地盯着,没有一点表示,还跟仇人一样。汗阿玛要弘晖去马车里,是,皇父的龙撵,这宠爱很大,可他连这点度量都没有吗?四哥你办差得罪人,我们不要求他维护了,可他就能这样对弘晖一个小孩子——反正我已经看透了你的心思,你拼着得罪再多人也要改革。可这份忠心,指望着能换来个什么?以后还不一定怎么样那?大哥、哥、哪个比太子好?哼!”
四爷表面平静,心里翻腾得厉害。原想这个粗疏爽气的年轻十弟未必能领略朝廷风云,倒不料他竟然有此见识。看来,要重新认识这红皮小老鼠了,不能当他是小孩子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胤祥因为他的目光突然光火了,“我说的哪里不对么?”
“你说的一点也不错。”四爷喟然叹道:“人人都看出来,太子越发不得意了,也难怪他,叫他监国,只是皇太子;他批奏折,皇父前头还有一个南书房——他同光和尘了,颓废了,皇父更气,大臣们更是叽叽歪歪。有人就是瞧准了这一条,处处堵路,叫人寸步难行。你最知道四哥的,四哥只想做事。可不管怎么说,皇太子就是皇太子,礼仪上要维持,很多事情难免要请示他,也要打交道。否则,人又说我们哥俩要投老八或老大,甚至老,都什么事儿?十弟,你方才咽住了,连老十四也和众人一个心思,可能还有自己的小心思。你今晚话说到这份儿上,四哥也索性说了:如今的事凶险万分,我预备着做孤臣,任凭汗阿玛处置。但你得保住——有一日你能知道,你受难比四哥自己受难更苦,就不枉了知心兄弟一场……”他侃侃而言,说到此便眼圈一红。但这感情的火花也只一闪,迅即恢复了平静,若无其事地端茶呷了一口。
胤祥因为四哥的话万分动容,因为四哥难得的情绪外露伤心,更因为四哥的克制忍不住,他霍地立起身来,躁急地来回踱着步子。好一阵,他站住了脚,倏然回身说道:“这是四哥的肺腑之言。不过据弟弟看,必须调个个儿!”
“哦?”
“这事我想过许久了。”胤祥说道:“我比不了你们,母亲位分靠后,母家势力在盛京不在北京,排行也靠后。”他的眼睛突然涌满了泪,“小时候四哥何等对待弟弟,弟弟要是忘记了,还是人吗?”胤祥泪光满面,咽了一口唾沫,两眼直瞪盯着外边漆黑的夜,喃喃自语道:“记得那颗桂花树吗?记得帮弟弟学习算法吗?虽然我也记得四哥打弟弟手板,但四哥就是四哥。这些年弟弟才想清楚,四哥你就是我的遮荫大树!不是你,我就算活到今日,也不知道什么样子那!”
四爷被他的话深深震撼了,一把拉住胤祥的手,长叹一声道:“说这些往事做什么,叫人听得心里刀剜似的!四哥照顾你是应该的,你如今长大了,成家立业了,……”“我长大了,我能帮助四哥做事了。我老早就发誓要帮四哥讨回来公道,就在四哥跪太庙的那个晚上!”胤祥愤然说道,“今晚我说这些不为讨情分,我是想你现在留一手还来得及,你就为我想,也得保住你自己。你要倒下了,我能怎么办?所以以后有得罪人的差事,我在前头干,你退后一步有接应——操他娘,拉拢人心谁还不会吗?”胤祥的话情挚意真,雷轰电掣般,句句掷地有声。听得四爷的脸愈加苍白,紧紧握了握他的手道:“好弟弟!”
!!!胤祥反握住四哥的手刚要感动,听到四哥又来一句:“这话反了。四哥只能是得罪人的,真不会拉拢人。四哥在前头,你在后头。”
胤祥那一瞬间,肺腑都要气炸了!
胤祥强烈地不甘心。老那个酸文假醋的都有野心夺嫡,四哥凭什么就要被他们拉拢?!
一天之间,从兵部员外郎,调到户部员外郎,李卫在十爷的身边高兴地侍从着,小心翼翼地照顾着一直灌酒的十爷,时不时地找机会瞄一眼四爷,一眼,又一眼,四爷眼角余光扫过来对上的一眼,猛地就吓得他不敢再看。
同样是五官精致,但和六爷的女子秀气,八爷的温润不同,灯火亮如白昼的大街上,灯火照耀着四爷相貌堂堂,面颊有肉略丰胖,但丝毫不影响其完美线条,反而更显端正,修长的眉毛恰到好处,眼睛更是迷人,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优雅高贵,举手投足都散发摄人魅力,简直,……
他一个大男人看着都想多看两眼,怪不得八旗小女孩们都喊着进四爷府邸。
一身大红的正式长袍马褂狐狸毛披风,穿着却显得率性年轻,对比之下,好似不是自己十八岁,倒是四爷看起来像十八岁。他逛街,姿态闲适,跟逛园子一样,说话行动间游刃有余,庄重又富有活力,看路边大胆望过来的百姓,看树梢上的雪花,看十爷灌酒的架势,都有一种欢喜的热情。
刚朝自己看过来的一眼,好似还有着一种尊重和欣赏。这要李卫一颗追求上进的心无比火热。
李卫这一走神,没看到十爷不喝酒了,十爷指着他,对四爷笑道:“四哥,这就是我想介绍给你的小子,叫李卫。李卫!李卫!”胤祥发现他走神,大喊两声儿,李卫一个激灵回神,忙恭敬道:“十爷,您老有吩咐?是不是渴了?下官给您拿水去。”
“爷不渴。”胤祥一贯豪爽的表情变成略气恼,醉醺醺地皱眉嫌弃道:“你不是一直想见四哥?爷给你介绍,你魂儿跑哪里去了?想你婆娘了?净给爷丢人!”一转头,对他四哥笑道:“四哥,这小子平时机灵得紧,弟弟认识他有小半年了,他听着四哥的事情最是崇拜那。这会子估计是太激动了。”
四爷打量面前好似武将的年轻人,再次在心里琢磨李卫这名字,记忆深处的一些印记翻出来,印象更多了,一挑眉,问道:“你叫李卫?”语气懒洋洋的透着亲近。
李卫听明白十爷真给他介绍了,一张脸就全红了,正激动的不知道怎么好那,听到四爷问话,登时紧张的手心冒汗。
“是,是下官,……十爷,不敢不敢!那,那,哪能那?”李卫结巴的,语无伦次的,眼神虚虚地瞄着四爷的方向,不敢信自己的好运气真的来了!对十爷道:“下官,下官,下官还没娶媳妇,……”发觉自己越说越笨拙,急得额头冒汗。胤祥哈哈哈哈笑,四爷唇角上翘,好似也在笑,李卫窘迫异常,也不知道怎么的脑袋一热,后退几步,撅着屁股给四爷行大礼:“李卫,给四爷请安。四爷您但凡需要李卫的,刀山火海,李卫皱一个眉头,不是老李家的人!”
四爷:“……”
胤祥哈哈哈哈哈畅快大笑。
李卫傻了:我好不容易见到最崇拜一心要追随的四爷了,我怎么净犯蠢那?!
“李卫,起来。”四爷看向周围看过来的人群,若有若无的闷笑,发现他还没反应,无奈:“快起来。挡路了。”
“哎哎哎!”李卫顾不得懊恼了,麻利地爬起来,一看周围,可不是挡路了吗?这么多人逛街拥挤得很,他猛不丁地跪了下来……。李卫脖子都红了,却是走在十爷的身边,挺直了脊背,昂首挺胸。
四爷的声音也好听那!跟磁铁石似的吸引耳朵。
他是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因为祖上是前朝锦衣卫,虽然家道中落只剩下银子了,父母也不在了,家族更是不兴旺,可他打小儿被老管家教导着,对于官面儿上的事情熟悉得紧。遇到康熙十八年四爷整治贪污,朝廷抄家砍头的下去一波一波的官员们,不管是正经科举的,还是买官的恩荫的。官场永远不缺人,可这在开国六十过年的朝代基本定性阶级的时候,是难得的大机会。他就动了心思。四爷选人,只要忠诚有能力,或者说只要忠诚不犯错儿,那就重用。他本心有点傻乎乎的,别的有钱人还在掂量观望,他一呼噜地捐了一大半家产,直接到兵部挂名了。这要他的胆子更大。官场上的一些习性他看不惯,四爷的做派才是他渴望的。四爷的为人也是他最敬仰的。可是四爷这样的身份,他哪里够得上?
在兵部混几年底层,光混时间了,处处要资历关系师生同年同门的,他都要绝望了。哪知道老天爷真照顾笨人,有一天在街头帮助人教训一个假死卖身葬父的讹诈,被抱着闺女溜达的十爷看在眼里。
十爷最是豪爽的皇子,不嫌弃他大字不识,不嫌弃他是捐官的,也不认为他年轻不会办事儿,他有机会就凑上去,没有机会制造机会也凑上去。
李卫觉得,跟着十爷已经够好了,别无所求了。
此刻有机会近前看着四爷,才知道,四爷和十爷的不同。都是一顶一的人中龙凤。但气度完全不同。李卫瞅着四爷给家里孩子买首饰的机会,再仔细打量两眼,也才知道十爷缘何对四爷这样死心塌地。
夏天的玫瑰、牡丹……冬天的菊花、山茶花……各有芬芳。四爷是一座巍峨山脉,十爷是一条奔流江河。四爷是大树冲天而长遮天蔽日,十爷是人间的英雄。
他的祖先们说,上天总是过一些年,赐予人间一些人杰。四爷和十爷都是人杰。而他都遇到了。上天如此对他,李卫想着想着,扔下一锭银子拎起来摊贩的一摊子竹叶青,拍开封泥一顿猛灌。
只有美酒烧胸,才能表达他的心情。
晚上弘晖回来小院子,带着人咚咚咚地跑着去找阿玛和十叔,发现十叔已经睡着了,打着小呼噜,看着是大醉。阿玛也是喝了不少酒的样子,脸上微红,正披着衣服半坐在床前看一本书。
“阿玛,十叔和阿玛一起睡?”弘晖好奇。
“庄子上住的地方少,挤一挤。你那,和阿玛睡,还是和你小叔叔们一起睡?”四爷一抬眼,发现他精神抖擞的大眼睛,笑着问道:“困不困?”看向他的胖肚子,“今晚上吃了多,是不是不好睡了?”
弘晖立即双手捂着胖肚子吸小肚子,发现吸不进去,滚到阿玛的身上撒娇:“阿玛,好多好多好吃的哦。玛法买买买啊,玛法最好了。”
一眼看见今天白天认识的李卫,此刻跟在阿玛和十叔的寝室,铺床关窗点香的,和王之鼎做小厮一样,围着他上下打量着,奇怪得紧。
“李卫,你是官儿哦。”弘晖已经知道,每个人的职务不同。
“大阿哥,李卫是官儿,也是四爷和十爷的人,也能伺候四爷和十爷。”李卫打扫里面的地面,手上动作不停。
弘晖懵懵懂懂,再想想玛法今天的教导,又觉得,也对。
可是跟在身边的人是不一样的。他早早地就知道。胖孩子挺着圆滚滚的胖肚子,小大人地嘱咐:“李卫,你跟着阿玛和十叔,要尽心啊。否则弘晖要打你哦。”
李卫嘿嘿笑,出来里间走到他面前,一弯腰,瞅着面前的胖孩子恭敬地道:“李卫一定尽心。大阿哥要休息了吗?李卫照顾大阿哥休息?”
“嗯。”弘晖学着他阿玛的样子,懒洋洋地点点脑袋。一转头,又扑到阿玛的怀里:“阿玛,弘晖和阿玛、十叔一起住。”
第二天下午,再次泡温泉疏散筋骨,康熙心满意足地领着一家人和大臣们回来紫禁城,处理这两天积压的政务,命令张廷枢接任吏部侍郎,原来的吏部侍郎杜默臣,去兵部做侍郎。正好兵部的侍郎官要调外任。
外头西北风呼啸,宫人们穿的厚厚的缩着脖子处理这两天搬来搬去的用具、服饰等等。乾清宫里头温暖如春。西偏殿里间,康熙一身酱色常服盘坐炕上,五官放松,看着精神头挺好气色也好。太子和几个皇子、几位相臣、勋贵大臣……都坐在下首,还有因为春节进京的一些外派官员们,比如两江总督噶礼。
康熙用一口茶,右手挽着杯盖刮着茶叶沫,轻声感叹:“张廷枢是陕西人,陕西、山西……希望能因为朝廷的重视,要边境上的学风越发浓厚,出来越来越多的人才。”
一时静默。
山西人的陈廷敬,心里酸酸涨涨的难受,明知道这都是皇上计划好,有其他目的的,还是带头,恭敬地笑道:“皇上仁慈,凡大清之地,皆沐浴皇上隆恩。”
康熙满意地点头。
“诸位皇子自从办差,朕听着,都挺好。出宫建府,住在外头,也没有闹出来什么仗势欺人的事情,门下的人也都约束的挺好。各个衙门司府的官员们,反应都挺好。”看一眼明显锻炼出来几分的老十二,扫视一圈儿子们,目光慈爱,“还是要实际办差,锻炼书本上习学不到的能力,为朝廷分忧。”这道欣慰的目光落在老八的身上:“胤禩,你一直在理藩院?”
胤禩心里一突,站起来,微微弯腰恭敬道:“回汗阿玛,确如汗阿玛所言,儿臣一直在理藩院。”
其他人一听,面面相觑互相目询,皇上这是要给皇子们重新指派差事了?杜默臣一个太子铁杆,去了直郡王的兵部,八阿哥亲近的张廷枢,反而去了重要的吏部。户部、吏部,一直是太子的主要势力——皇上是要将皇子们的势力都打散?
帝心不可测。
太子沉默着。
其他人更不敢说话。
皇太子和直郡王、诚郡王……所有皇子都没有被皇上提及,却是八贝勒占了头筹。在座的,有替八贝勒惊喜的,有不服气的,有愤恨的,还有一股子酸劲儿,直直地对八贝勒扑面而来,不需要读心术,胤禩都能感受得一清二楚。
康熙仍旧是聊天儿一般,有一搭没一搭的道:“胤禩做事细心,又素来是个贤明的性子,嗯,朕突然想到一个去处,十足合适于你,再合适不过了……”
众人下意识屏住呼吸,便听康熙发话道:“广善库正好缺一个主事儿,你便去广善库习学习学,把广善库交与你这般细心之人,朕也好放心不是?”
广善库!
皇子大臣们的脸色一瞬间精彩纷呈,赤橙黄绿青蓝紫不停的闪烁着,一时竟变成了雨后彩虹,好不热闹,那股子酸劲儿更加旺盛,活脱脱要把乾清宫给醋淹了一般。
“广善库?”
“汗阿玛竟然叫老八管理广善库?”
“那是多大的油水啊!直郡王上次想要管理广善库,不是被汗阿玛给驳了么?”
“嘘……小声些儿,叫直郡王听见了,你吃不了兜着走!”
众人的目光“唰!”全都盯在胤禩身上,便是连稳重如石佛的老七胤祐,也难得转过头来,目光紧紧盯着胤禩,似乎要把他看个透彻一般。
不需要言语,胤禩对众人的心思都有了解。
大清有一个特别的制度——“生息银”制度。而管理生息银的一共两个库,一是“公库”,其二便是“广善库”。
生息银说起来很拗口,或许许多人都不知生息银是做甚么的,说句大白话儿,其实就是后世的“借贷”。后世有很多借贷,花呗借呗所有人一定都不会觉得陌生,其实古代也有。生息银制度是大清朝廷发行的借贷,主要便是把帑银,也便是国库里的银两拿出来,借贷给有关人员,然后定期收取利息。
和之前四贝勒折腾的买床欠款,按期还款不同也有相同。这帑银借贷,也是有目的性的,借贷对象不只是面向朝廷官员,最大头的借贷对象是油水丰盈的盐商。生息银借给盐商,一来可以回收利息,高度利用国库里暂时用不到的活期帑银,二来也可以加大对盐商行业的监管和控制。从这两个方面来说,生息银在大清朝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生息银如此重要,管理生息银的公库和广善库自然也十足重要,能管理国库帑银之人,必然都是康熙眼中最值得信任之人,别管打理广善库的品级高不高,但实际地位必然是高的。
因而如此,诸位皇子一听“广善库”个字儿,不论是眼里还是心里,都流露出浓浓的羡慕和醋意。羡慕是羡慕广善库的油水和权利,广善库征收生息,自然要和朝廷官员、盐商打交道,人脉钱脉自不在话下;醋意是醋意康熙竟如此倚重与信任老八。
之前的好人缘都是虚的,这才是有点实际的。牵扯了利益捆绑,才有真实的关系。
胤禩眼眸微微一动,其实他本想婉拒的。他上辈子也管过广善库,这辈子也插手帮助一些。因为广善库之前归裕亲王福全管。如今裕亲王病了,他也没想到,康熙还会再交到他的手上。广善库是银两支出,又要与老奸巨猾的盐商打交道,一听便知道是个费神费力的差事,说实在的,这符合胤禩的性格,但问题是,雍正啊。
有混账雍正盯着,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他若是敢有大动作,得罪那刻薄寡恩的雍正……他都不敢想这辈子能不能混到雍正登基。
可是,眼下的情势,若是他不领旨谢恩,便算是推脱一句话,在这些皇子们眼中,岂不是变成了虚伪,得了便宜还卖乖?康熙也会对他有意见,认为他有了好差事也不敢接,扶不起来。
胤禩稍微思量,一抖马蹄袖,单膝跪地,回话道:“汗阿玛隆恩,儿臣诚惶诚恐,必然尽心竭力,以报汗阿玛和朝廷。”
四爷从小汤山回来,去府邸看看,听留守的金常明等人汇报事情,回来郊外的庄子上,已然入夜。本该燕歇,然小厮王之鼎来报,四爷左右辗转难寐,心中反复思量着,老八有了好人缘,还被指派到诸位皇子抢破脑袋都挤不进去的广善库公干。
难不成……
四爷坐起身来,披着披风穿着鞋子望着窗外的雪压梅花,菊花一排一排争艳,微微的冷风吹在脸上,各种花香扑面而来,四爷望着花影重重,若有所思:老父亲,是在制衡?
门口传来轮椅的骨碌声,苏培盛进来,小声道:“爷,邬先生来问,爷睡了没有。”
四爷笑了笑:“要邬先生进来。”
王之鼎服侍四爷穿了见客的衣服,苏培盛推着邬思道的轮椅,四爷抬眼一看,邬思道进来,脸上一点困意没有,笑哈哈的。看样子也没有洗漱,身上还是白天的衣服。
四爷知道他不能受凉,关上窗户,吩咐苏培盛:“去拿来脚炉和手炉给邬先生,再来一碗热汤。”
两个人各自端坐茶几的一侧,邬思道笑道:“四爷,刚是在窗边看花?”
“正是,先生也在看花?”
“花儿好看。一朵牡丹艳冠群芳,一朵玫瑰香压群英,要百花齐放,才是繁华热闹。”
四爷换了一身石青色,素织暗花纹的常服褂子,褂子通体没有第二种色彩,深沉的颜色衬托得他皮肤白皙,气质稳重,端端的“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此时此刻,君子如玉一般的四爷,马蹄袖挽起来,显得利索,因着常服褂没有腰带,宽宽松松的颇有宽袍大袖道袍的飘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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