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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第 129 章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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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爷看他一眼:“闭嘴。”

胤禟气得背过去,  红着眼睛怒瞪四哥,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胤禩目光阴阴地盯着手里的空汤碗,沉声道:“四哥,  这个事情,工部要拿一个主意,  总不能天天防范不干活。”

“是的,  四哥。”七贝勒一贯沉稳的性格,  难得流露出来这般无助。“理藩院还好一点,矿场上本来就到处危险……”顿了顿,低声艰难道:“八弟妹身上的事情,  弟弟也听说了,压过了这一次,  还有下一次。在八弟没有孩子之前,  每天都是危险。”

“我知道。”四爷一抹脸,  走到九弟跟前,  气恼道:“负气的话,  不要多说。”

胤禟气得脑袋一扭别开脸,低声嚷嚷着:“就说。”

四爷抬手给他一个脑崩儿:“出去这个屋子,记得表情好一点儿。”

“!!”胤禟很生气,事情都这样了,还要顾着什么皇家体面皇子身份不成?

“听话。”四爷一呼噜他的青瓜脑门,看一眼八弟颓败下来的面容:“就当是给自己放一个假期,  最近不要去衙门上值。矿场上,  看情况要一波矿工休息,  工钱照旧。四哥会尽快处理了。”

“四哥,为什么单单我们要呆在家里?”十二阿哥很不明白,吸着鼻子看四哥。“正在规划中的几个矿井,  都要开挖那。挖掘机器也在调试。”

“我们不管哪一个,一旦受伤,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听话,都回家去,好好吃一顿饭,睡一觉,什么也不要多想。”

一干兄弟们都是沉默。

皇子的身份,有优势。有时候,也一举一动影响大,是束缚。

四爷安抚好兄弟们,交待了工部的官员们行事,骑车去理藩院看看容若,才是赶回去家里。

到这个时候大雨还没起来,狂风还在吹着,街道上只有零星的几个人,还因为起来大风眼看重重乌云要散了,要下不下来了。

四爷抬头看看云层翻滚的天空,无声地笑。

回来府里,听说上午八弟、九弟、十弟来了一趟又去工部了,十三弟和十四弟在各自的院子里午休,孩子们也都午休了,简单和邬思道交谈几句,四爷听着墙上自鸣钟铛铛铛地响了十二下,他昨天本来就没有睡好,这才发觉自己是又困又饿。

四福晋照顾他午休用膳,到下午恢复精神,听说整个四九城都在谈论学院的事情,不少士绅们冒着大风到礼部去提建议,乐呵呵地笑。

直郡王来了,兄弟两个在前头书房喝酒。胤祥和胤禵在府东边演武场教导胤礼、弘晖练武,四福晋领着其他孩子,和抱着孩子做马车赶来的九福晋、十福晋、十三福晋、十四福晋一起说话儿。

孩子们在屋子中间的小帐篷里开心地爬着,尖叫着说着婴儿婴语,嬷嬷们丫鬟们看着,福晋们在里间炕上喝茶说话,因为屋里还没有烧炕,天气又冷了起来,都穿的挺多,四福晋、九福晋、十福晋做一起,对面十三福晋和有孕的十四福晋。年轻媳妇或大红或浅紫织金的绸缎衣服上都是洁白无暇的狐狸毛滚边,看着一派富贵。

炕几上一碟子冬枣、一碟子橘子,一碟子瓜子……还有五个点心碗搭配银汤勺,十三福晋瞄着隔壁八贝勒府的方向,小心翼翼地问:“四嫂?”

四福晋含笑凝视于她:“不用担心,你们八嫂好着。”看一眼十四弟妹,将身后一个厚厚的靠枕递给她。十三福晋将孕妇专用靠枕给十四福晋靠着,扶着她躺的舒服了靠稳当,一转头,还是看着四嫂。

四嫂这话要妯娌们更担心了。

九福晋手里小银勺子挖着小碗里的奶冻,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斯文秀气,闻言柳叶细眉一蹙:“四嫂,你上午怎么劝说八嫂的?我真怕八嫂抗不过去了。”

“是啊四嫂,我也好奇那。”十福晋拍拍胸膛,手腕上的金钏清脆作响,眼睛瞪大富态的白皙脸上都是后怕:“你说谁能想到那,我真怕八嫂一个想不开,这一出接着一出的,真把人压垮了。”

“人哪有那么容易被压垮?”四福晋笑笑,身体放松下来,掐着优雅的兰花指,一手打开自己面前小碗的碗盖,放到一边,言道:“要信任你们八嫂。”

得嘞,真不能信任八嫂的那刚硬不能弯的性格。

十四福晋一直没说话低头猛吃,发觉吃完了一碗奶冻,奇怪地看着空空的青花五彩花鸟小瓷碗,瞪大眼睛:“四嫂,我居然吃完了一碗点心。我就说要减肥来着。”摸着八个月的大肚子,再摸摸自己的双下巴,不敢信自己的嘴巴,犹自看着空空的小碗喃喃自语:“四嫂,我坚持了一个月,破功了!”

这模样看到几个妯娌都大乐,但也都觉得,十四福晋过于胖了。

四福晋温婉一笑:“不怕,一碗奶冻,只有牛奶和鸡蛋,我特意吩咐只加了一点点砂糖,不会发胖。”

哪知道十四福晋眼睛一亮,吃力地挪一挪笨重的身子,期盼地看着四嫂:“是不是除了奶和鸡蛋,其他的都没有?那我能再吃一碗吗?”

“不能。”九福晋断然拒绝,骨架细巧清瘦婉约的面容都是过来人的严肃:“孩子快生了,要忌口,少吃。”

又是少吃!十四福晋捂着胸口,低头看着自己的大肚子,回忆怀孕以来的约束,愤愤道:“看等他生下来,我不打他。”

吃货!

九福晋优美地翻一个白眼。十福晋乐呵呵的豪爽大笑,头上的钗环一起颤动,笑得明眸看不见了,皓齿全露出来:“四嫂,这新做法,确实好吃。我也喜欢。”

“我还没吃,这奶冻这样好吃?”四福晋微微惊讶。

九福晋咽下一口,重重点头,头上的累死金凤钗上的红宝石流苏晃动中闪着荧光:“四嫂,真的好吃。十三弟妹也没吃,快吃尝尝。”

十三福晋兴致勃勃地拿起来勺子:“我来尝尝。”

十福晋奇怪,放下小银勺子好奇道:“四嫂,你家里的点心,你还不知道好吃不好吃?还别说,这点心,我也是第一次吃那。不是你新研究出来的?”十福晋来自科尔沁,第一次吃到牛奶在奶汤和奶酪以外的新吃法,说着话,又吃了一勺子。

“哪里是我?”四福晋摇头笑,举着小银勺子用了一口,果然是入口即化的奶味儿,肠胃舒服,口腹之欲被满足,顿时连心情都好了几分,不由地大乐。“是你们四哥要厨房研究的。”

“四哥!四嫂,这真的好吃!”十三福晋举着银勺子惊呼出声。耳朵上的粉色水晶五瓣桃花的三只坠子晃动着,和她白里透红的皮肤相映成辉。“四嫂,四哥居然这样上心了,不愧是四哥!”

四福晋:“……”

可是九福晋、十福晋、十四福晋一起羡慕嫉妒地看着四嫂。

“四嫂,你快说说,四哥怎么浪漫的?”十四福晋迫不及待要听故事。

四福晋笑得宁静恬淡,只道:“这是你们四哥给府里孩子们的老师研究的。”

!!!

四个妯娌一起看向四嫂,目光炯炯有神。

十福晋朝外间看一眼,思及自己的儿子弘喧也差不多要读书了,更是关心地问:“四嫂你可别骗我们,四哥不送弘晖去无逸斋读书?”

四福晋坐得端正,眉梢有淡淡的无掩饰的一抹自嘲,然而在妯娌们面前,她发觉,自己的自嘲亦像是解释的炫耀,随即变成苦笑。

“你们四哥的为人,你们还不知道?你们四哥的眼里,猫儿狗儿孩子们是一级的,孩子们的老师,猫儿狗儿的窝窝衣服是一级的。我是哪个牌面?”

“吞儿”一声,四个妯娌反应过来,一起哈哈哈哈大笑。

十四福晋捧着大肚子笑得“哎吆哎吆!”。

九福晋笑得花枝乱颤。

十三福晋扶着十四福晋,笑得见牙不见眼。

十福晋玉手拍着茶几,哈哈哈哈放声大笑。

外头呼啸的西北风透过厚重的大红猩猩毡帘子吹进来,吹在一室弥漫的暖香上,变成似冰冷迷蒙的轻雾缭绕,年轻女子开朗明媚的笑声似乎金珠落玉盘一般,落在空阔舒展的正院中,别有一种青郁欢快的气息,仿佛层层乌云之中兀自快乐自在的小太阳在散发光芒。四福晋被感染了,不禁摇头失笑。端正笑起来的目光有一种迷蒙的温柔,似任由狂风乌云太阳嬉戏玩耍的广袤天空,深沉浩瀚只凝注下方的大地心中的夫婿。

这目光要几个妯娌看得一愣。

九福晋撒娇地将脑袋窝在四嫂的怀里,委屈地娇声道:“四嫂,胤禟的一个侍妾格格有孕了那,她被其他侍妾欺负,闹起来,她们又找上我评理,我真的不想管。”

一时间,妯娌们的笑声都停了。

要说九阿哥胤禟,那真是多多益善的,除了太子殿下,各自皇子们府里的美人儿除了五贝勒,就数他的最多,四贝勒府上这么多,都没他的多。他的情况和四贝勒、五贝勒的还大不一样,四贝勒是赏罚分明从来不给哪一个特殊,五贝勒是对谁都温柔的人,可是他那,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宠一个忘记一个,后院里整天乌烟瘴气地闹着,都是九福晋在烦恼。

几个妯娌都知道,九福晋刚大婚的时候,有一次因为侍妾们闹起来给评理,处罚了一个主动挑事的侍妾去跪着。哪知道,那个侍妾也有孕了,月份浅身体又弱她自己都不知道,跪的流产了。这至今还是九福晋的噩梦,觉得自己杀人了,万分恐惧。

四福晋感受到她的情绪剧烈波动,一只手搂住她,一只手握住她不自觉紧张地屈起来的手指头,掏出来手帕给她擦擦额头的细汗,柔婉热情的声音如她玫瑰一般迤逦的旗袍裙幅:“九弟妹,可曾听说过一句话‘命也运业、时也数也’?我们做当家主母的,不是明察秋毫的判官。我呀,以前也是纠结着怎么管家,怎么断案子。现在才是想通了,任凭她们怎么闹,能一笑了之的,那就一笑了之。无伤大雅的吵闹之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深深看住九福晋,目光像天空中新冒头的太阳光澈亮温润,不含一缕杂质,“九弟妹有了小侄女,越发地心软,四嫂理解,这很好。只是,切莫自伤。实在心里不安,下次我去慈幼院,你跟着我一起去?我们呀,十个手指头伸出来有长短,难免有不足之处,烧香拜佛要诚心,实打实的事情,也要做着。”

十三福晋猛地一回神,生了孩子不足一年还有点胖乎的脸上,带着一抹善良和宽容,眼中有浅浅的笑意和安慰:“是啊,九嫂,你要实在不安心,和我们一起去吧。”

九福晋默默不做声,只抱紧了四嫂。

十福晋信佛虔诚,呆呆地看着九嫂煞白的脸,目光宛若科尔沁的蓝天白云的慈悲,叹息道:“阿弥陀佛。九嫂,你要不,和九哥打一架也成,上次我家爷看上一个戏子,一心要收进门,气得我和他大打一架,他一气之下睡书房一个月,一个月过去,不还是好好的,早忘记了那戏子的模样了。九哥也是,你不能太纵容他。”

“就要打架。”十四福晋突然出声,扶着肚子怒道:“前几天,我家爷宠着一个侍妾格格,那格格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看准了我大肚子不方便管教人,我当时就吩咐丫鬟们捆了那个侍妾,扔到我家爷的跟前,告诉他:‘下次再敢,我不怕伤阴德。怀着孩子我也敢。’倒是吓得他不敢了,生怕出来事情影响到孩子的福气。”

九福晋只是沉默。

九福晋和三福晋都是董鄂家的姑娘,出身好,打小儿养的细致,精通诗词歌赋的,情绪敏感,心善,很是容易自伤的性格。

四福晋因为九弟妹的沉默,轻轻地叹息。

“九弟妹,八弟妹熬住了,你也一定可以。我们呀,都可以。信四嫂,今天回家后,和九弟直接说,你很烦后院这么多人的吵闹,告诉他,她们因为他的宠爱很没有规矩,问他,该怎么办?”

“对头!”十福晋一击掌,眼睛发亮。“他要是说不管,吵闹应该的,你就和他闹。实在不行,来和四嫂说,要四哥去管他。”

十四福晋瞧着九嫂还没动静,知道她斯文的性格哭闹不起来,替九嫂愁得慌。

好一会儿,九福晋开口了,声音轻轻的:“四嫂,我这都是小事。八嫂那里,我们去看看吗?”

四福晋拍拍她的后背,安抚道:“你八嫂啊,能吃能喝,一夜没有睡好,我离开的时候她睡着了,现在不知道醒了没有。”

几个妯娌一起瞪大眼睛望着四嫂:四嫂难道有魔法?就八嫂的情况和性格,今天不得哭晕过去?

“哪有那么严重那?天都没塌下来。”四福晋谦和一笑,轻声细语,“八弟是有心的,大好的日子还在后头那。”

这倒,也是。

妯娌们理解了,八贝勒一众皇子中,那真是最解女子情意的一个了,性格也好,府里至今一个孩子没有,他也体贴八福晋,从来不大声说话儿。

妯娌几个喝茶说话,聊着珠宝首饰了一番,待风停了,太阳真冒头了,天气有晴朗的架势,都步履轻快回了各自的家。

四福晋端坐椅子上,自己思考事情,瞧着丫鬟们收拾炕桌子上碗碟,待要说话,小丫鬟来报,几个侍妾格格来了。

“要她们都进来。”四福晋随口一句。

“给福晋请安。”

五六个侍妾格格一起进来,袅袅娜娜的,其中还有两个有孕的。请安一起身,刚要开口,四福晋一个制止的手势,也没起身,淡淡的道:“是不是来问,这奶冻,是爷要厨房给谁研究的?”

“正是那。福晋。”其中一个格格娇气地一撸袖子,跟要打架的架势,玉面含怒道:“福晋,我们不是吃醋,我们就是要知道,哪个姐妹这么有本事,要我们爷铁树开花。”

四福晋一掀眼皮:“是爷给孩子们请的一个老师,南方人,吃不惯北方的奶汤。”

“!!!”

几个格格都傻眼了。

另一个有孕的格格,尴尬地红了脸,扯一扯肩上四方四合云纹上云肩的织带花边的穗子,声音轻柔悦耳:“福晋,这,老师?”

四福晋:“性别男。”

“!!!”

合计着,我们爷不是要学西洋人专门和家庭老师眉来眼去的,只是看重老师?!动作一致地捂着胸口,有点承受不来。

四福晋嫌弃地一摆手:“没事都回去,天气刚好一会儿,乌云还没完全散。”

“哎!”

几个格格被刺激的,木然地齐声答应,迈着元宝绣花鞋,搭着丫鬟的手,袅袅娜娜的,一起走了。

四福晋无奈地笑。大丫鬟春华进来,手上端着一个托盘:“福晋,进宫请安的帖子已经送进宫了,奶冻的做法配方也写好了。”

“嗯。”四福晋拿起来托盘里的纸张,细细地看,点点头:“明儿我进宫的时候,带着一个食盒去,要小厨房好生准备着。”

“哎。”

春华出去了,小丫鬟收拾完炕桌也出去了,里间只有四福晋一个人。

府里出来新吃食,既然妯娌们都说好,要送进宫去给长辈们尝尝。

长辈们问起来,就实话实说,爷尊师重教,看重孩子们的老师。

弘晖进学的事情,还是在府里吧。弘晖的小脾气大着,在无逸斋估计和弘皙天天打闹起来——弘晖一天天的大了,不能再不讲规矩,弘皙不光是哥哥,还是皇上和皇太子默认的继承人。

可是皇孙们去无逸斋上课才是体面,四福晋又烦恼。

耳边传来孩子们的哭闹声,她出来在门口一看,大格格和二格格头上的绢花都掉了,然后因为争一朵绢花争了起来,无声地笑。

两个孩子争了一会儿,弘时找到另外一个绢花喊着:“二姐姐、三姐姐,花花。”

顿时两个姐姐不闹了,咯咯笑着一起戴花儿。

四福晋看着看着心情好了一点儿,八福晋那边她暂时放心了,六贝勒家里她还是担心。昨天六福晋因为六贝勒的情况,担心吓到弘时,要她抱着弘时回来,……。

“三格格和四格格那?”四福晋一出来,三个孩子一起扑向她,嫩嫩的嗓子喊着:“额涅~~”

一个嬷嬷笑着回答:“福晋,三格格和四格格吃了奶睡着了。”

四福晋脸上不由地洋溢母爱绵绵的笑,蹲下来挨着亲亲三个孩子,领着他们去隔间看看两个小女儿,母子四个一起亲亲妹妹们一口小脸,四福晋抬手腕看看时间,吩咐道:“嬷嬷们抱着大格格和三格格去找他们的叔叔们和大哥,去听书开蒙,嬷嬷抱着弘时,我们去六贝勒家。”

四福晋每天的时间都满满的,管理家务、安排一家老小的生活,孝顺长辈、处好兄弟们妯娌们,亲友之间的迎来送往……抱着弘时坐上马车的时候,遥遥地看一眼隔壁八贝勒府的方向,看向自己只戴着翡翠戒指的右手,轻轻一叹。

上午的时候,四福晋去看望八福晋,八福晋经过八贝勒一夜的安慰,已经好了不少,看见她来了,虽然面容憔悴,眼神惨淡无光,但还能说话儿,言谈间很是感激八贝勒的用心。

“我呀,万万没有想到我家爷……四嫂,说出来怕你笑话,我家爷的脾气你知道,谁知道他能有这么硬气的时候那。”八福晋薄施脂粉的苍白脸上,有一抹少女的红晕娇羞。

情深意重的夫婿一贯懦弱的,为了自己撑住了。这要八福晋一想起来,苦涩的心里就多了一抹甜蜜,一贯尖刺般的人也有了柔情。

可能是因为四福晋来了,匆忙梳妆,头发简单地盘着,只有一根素雅的金簪插在中间,没有了往日的满头珠翠耀眼,越发显得女子的清爽和情真。

四福晋也为八福晋高兴,日子只要有一点点甜,那就能好好地过着。

两个人在炕上小声地说着话儿,甚至说道:“往后可要好生的养着精神气,开开心心的,身体健健康康的,冬天里海子结冰,我们去滑冰,冰嬉……”“做几身衣裳,再定做几双冰鞋……”

待小丫鬟一脸慌乱地来禀告说:“四福晋,府上的王之鼎来见四福晋那。”四福晋以为有什么事情,起身穿花盆底下炕,整整头发衣服出来里间,到外头见到了八贝勒府上的嬷嬷们小厮们都神色有异,也没顾得上问。见到了自家的小厮王之鼎,听到他小小声地说着四爷的嘱咐,一颗心如坠冰窖。

她知道出来这样的事情王之鼎忙得很,待要他回去告诉四爷放心这里,一回头,就看见八福晋白着脸,鬼一样地站在自己的身后。

四福晋猛地看向小丫鬟,小丫鬟捂脸哭着:“四福晋,是我说的。我,我,……”

“四嫂你别怪她,是我逼着她说的。”八福晋居然是口齿伶俐的,只是那言语间从牙齿见露出来的凉气,跟地狱里的鬼魂似的。

四福晋心里骇然,知道八福晋经过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已经撑到了尽头。尽管关心她的人都一力维护,但没有孩子是她的硬伤,她要熬不住了。

她待要开口,却因为着急,急得额头冒汗,也吐不出来一个字,急得四福晋哭了起来。却是八福晋安慰她:“四嫂,你莫要哭。自从我嫁进来皇家,我遇到八爷,遇到婆婆和嫂子们、弟妹们,我很开心。”

这样交代遗言一样的话,要四福晋的一颗心疼的刀尖滚着一般,喉咙里堵着千斤棉花,只能看着八福晋,一个劲地摇头。

可是八福晋上前一步,还要伸手给她擦眼泪似的,伸到一半缩了回去,轻轻笑道:“四嫂,我手凉。”

四福晋猛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

可是她那哭了一夜红肿依稀的眼睛,温柔地看着四福晋,眼里还有一抹甜甜的笑。

四福晋惊吓到了极点,一把抱住她在怀里,紧紧地抱住,跟抱着家里的女儿们一般地抱着她,一颗一颗滚烫的泪珠子落在她的脖子上。

八福晋被抱的难受,却还是温柔地笑着。

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熟悉的八爷的脚步声,她脸上的笑容越发温柔,柔情似水一般地注视八贝勒跑来的方向,看着他今天穿着,自己给打理的月白隐花棉袍。

丫鬟们齐声吓得跪在地上齐声嘶喊地哭着,她跟没有听见似的。

八贝勒用他最快的速度赶回来,一眼看见八福晋的那样笑,吓得腿一软,栽倒在地上。

两个年长的管家上前扶着八爷起来,外院的幕僚们侍卫们都赶来了,围着正院水泄不通。

八爷一步一步地走向八福晋,从四嫂怀里搂过来福晋,抖着手,抖着嘴唇,问她:“听说了吗?别怕。”

“我不怕。爷。”八福晋轻轻回答一声,眼里露出来一抹笑,跟他们大婚那天,八贝勒挑开红盖头看到的娇羞的笑。

他的一颗心突突地跳,一个愣神,八福晋猛地推开他,撞向门口的红木雕花柱子。

八贝勒肝胆俱裂,眼睁睁地看着八福晋要撞向那柱子,张大了嘴巴一个“不”字喊不出来,一口血先吐了出来。

幸亏王之鼎一直关注八福晋的异常,关键时刻抢先一步,挡在柱子前。

八福晋被救下来,人被两个嬷嬷死死地扶住了,人跟疯了似的,也不管八贝勒的伤心。

四福晋从呆傻中反应过来情况,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气,冲上前用力地给了八福晋一巴掌。

“啪”的一声,发现她还没有反应,再来一巴掌!

“啪啪”的,一直打到八福晋疼的恢复知觉哭了出来,血迹从嘴角溢出,眼泪流到红肿的面颊。

八福晋朝四嫂嘶吼:“四嫂,四嫂,我活了不如死了。四嫂你知道吗?刘声芳和叶桂都说,我本来可以备孕了,我可以了!可是我心情郁结,导致这两个月一直没有孩子!四嫂,他们不要我有孩子,他们就是我不得安生!四嫂,我不如死了算了!我在父母去世的那一天,我早就该死了!”

八福晋的那个模样,宛若地狱里的怨鬼,一声声嘶吼,抠出来她的灵魂。

八贝勒被两个幕僚死死地扶着,勉强站住了,听了她的话,眼前一黑,强行撑住了,却是感觉,他们夫妻两个,或者,本来都不应该活在世界上。一颗心死寂死寂的。

四福晋却动了真怒:“你抱怨什么?我家爷几次打仗回来,我跟着将军福晋们去看望伤亡将士的家属们,她们的日子怎么过的?你好吃好喝的,胳膊腿齐全,你抱怨什么?啊!八弟对你还不够好吗?你出事,除了他伤心,还有什么作用?亲者痛仇者快?”四福晋指着她的鼻子骂:“我今天告诉你,你今天出了事,下一次八旗选秀,八弟就重新娶妻,将来地底下见面,你的墓穴里多一个人,你的身边永远多一个人,你甘心看着八弟和别的女人夫妻情深,儿女双全?你甘心,今天我就不拦着你!”

这可真是挖了八福晋的心窝子了。

她父母双亡,郭络罗家不算娘家、岳亲王府不算娘家,一辈子的牵挂都在八贝勒身上。

夫妻两个隔着不远的距离对望,都是一脸的血。

一样的哀戚坚强。

她若不在了,谁和他一起抱团取暖那。

八福晋蓦然放声大哭,“啊——啊——”一声声呕心沥血、撕心裂肺。

八福晋告诉自己不能这样死,就算要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她大口吃饭大口喝粥,吃饱了喝饱了倒头就睡。

她要养足了精神。

八贝勒看着她睡着的憨甜模样,一颗死掉的心有了暖气儿。和四嫂道了谢,听王之鼎说了四哥的嘱咐,洗洗脸,遣散了人群,自己来到四贝勒府上,和赶来的九阿哥、十阿哥遇到,在四哥府上和邬思道交谈几句,大体了解情况,恨得恨不得冲进宫里一口口地生吃了太子,或者抱着一个炸药包,和太子同归于尽。

可他哪一样也不能做。

他必须打起来精神,去到理藩院看看交代事情:太子要挑破离间四哥的兄弟情分,很可能不光是六贝勒和十一阿哥。万一他们这些办差的兄弟哪一个因为差事出来差池,四哥这个推荐人也难逃干系!

等他顶着所有人的异样目光,忙乎一通,正因为国子监的打闹出血事情气得失去理智的时候,得知四九城里关于八福晋的谣言被压下来了,老百姓都在谈论办学的事情,同僚们也无心用异样的目光看他了,狠狠地松了一口气,知道八福晋可以喘息几天了。

不管后来这些谣言会不会死灰复燃,何时能有一个孩子,至少他们有了喘息反击的机会。

八贝勒回家来午休用膳,身心疲倦到了极点,脑袋一片空白,也顾不得伤心了,抱着八福晋一觉好睡,等到他迷糊醒来,不见八福晋,吓了一跳,跳下来床鞋子都没穿,就去找人。

“福晋!福晋!”

小丫鬟们听到呼唤声,八福晋也听见了,忙慌跑进来,口中应着:“在那,在那。”一眼看见他亵衣亵裤的,鞋子也没穿,顿时着急地给拿鞋子,抱怨道:“这么冷的天,地上更冷,也不知道穿鞋子。”

八贝勒看着福晋弯腰低头给他穿鞋的后背,梳着整齐的小两把头,也只是穿了一件里面的棉袍,问她:“福晋在做什么?”

“在选衣服那。下午进宫请安。”

八福晋要进宫请安了,八爷更放了心。

“爷帮福晋选衣服。”八贝勒温柔地说道,说的八福晋脸上一红,小丫鬟捂嘴笑。

紫檀雕花二十四幅密格木衣橱面前,内中秋冬穿的衣裙琳琅不下数百件,织金烫银,嵌玉镶珠,满室皆是流丽的华彩。

一时八贝勒看花了眼,八福晋仰着脸问她:“爷,哪一件?”

八贝勒只能说:“福晋穿哪一件都好看,最好看。”

八福晋就抱着他的胳膊痴痴地笑。

紫罗兰底色的旗袍外罩,端正典雅,宛若冬日早晨的第一抹紫光轻盈。头上带着紫貂昭君套,穿着桃红撒花袄,石青缂丝灰鼠披风,大红洋绉银鼠皮裙,粉光脂艳,肩膀上披着同紫色一系的四合如意云肩,要八贝勒想起初见那一年,仿佛也是这般紫色的宫装,只是发型和服饰都是少女模样的八福晋,在宜妃的安排下,突兀地遇见,要他决定,这辈子,还是要娶她做妻子。

这样明丽的紫色,穿在身上,真真的艳压群芳、彩绣辉煌。两个伺候的小丫鬟不由地赞叹一声,在梅花双喜盘扣上别上双衡比目玫瑰佩压襟,戴上绣着瑞草龙华,含苞的绿色小草儿垂在胸前,仿佛也感染了无数的生机勃勃。

八福晋对着长身镜子一照,挺满意。丫鬟们伺候着套上戒指和手镯,她一转头,看着他望着自己痴傻的模样,抿唇一笑,娇滴滴道:“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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