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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第 90 章 (第2/2页)

一杯茶喝完,四爷放下茶杯,望着他忙慌放下茶杯,等候期待的面容,问道:“孔尚任,可有计划,写一些其他方面的剧本?写一写老百姓家里的家长里短,写一写我们朴素勤劳的老百姓们的真善美、小算计、眼泪和人生?”

孔尚任呆滞。

“日子好了,汗阿玛想要老百姓也听听戏。老百姓听的戏,才子佳人就不合适了,距离我们的父老乡亲们太遥远了。”

孔尚任的手在抖动,嘴唇哆嗦,颤声道:“……四爷?”

“爷已经和太子二哥说了此事。孔尚任啊,”四爷起身,望着窗外忙忙碌碌脚不沾地的官员们,进进出出的人群。“大清变化这么大,老百姓的生活也有了变化,你不想写一写吗?”

“你想展现明末南京的社会现实,用一个五十年的故事看透五千年世情,揭露弘光政权衰亡的原因,歌颂对国家忠贞不渝的民族英雄和底层百姓,展现明朝遗民的亡国之痛……可是你想过吗?看剧本的人,有多少是冲着才子佳人的爱情去看的?有几个能体会你的用意?本为痛恨山河迁变,而借波折于侯李之情。却不知爱情故事乃是世人最爱,最容易目迷于宾中之宾,主中之主。”四爷一回头,安静地望着他。

孔尚任已经泪流满面。

“四爷,臣只是想要写一个故事。四爷,他们的心里苦啊,臣的心里苦啊。”

生在大明,老在大清,其中的苦谁能体会?老百姓是不管的,谁对他们好要他们吃饱穿暖,他们跟着谁混。可是文人不一样,文人是读书人,自诩是大好江山的主人,面对山河变迁,有的死,有的疯,有的出家,有的痛苦地苟且偷安……这心里苦啊。

孔尚任哭着,右手“砰砰”地猛烈地拍打胸口:“四爷,您不懂。”

“四爷,我的书,要封了还是烧了?”他哭着问。

“不封,也不烧。暂时不能刊印上演。”

孔尚任双手捂着脸呜呜地哭着,不知道是庆幸还是痛苦哪个更多。

临走的时候,孔尚任一起身,脸上的肌肉抖动,两行泪流下苍老的面颊。

“四爷,几十年后,草民的剧本,能有希望上演吗?”

“有。”

“如此,草民也没有遗憾了。”孔尚任脚步踉跄,苦笑连连,眼泪鼻涕一起流:“四爷您说的对,国民安康、海晏河清,这才是吾辈读书人该做的。草民做的不合时宜,但草民记录下一个时期的血肉人物,失败的人物,草民当以自己为荣。”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使命。可能,孔先生的使命,就是《桃花扇》。”四爷很高兴,孔尚任能清醒过来,即使这清醒是被迫的。“爷有爷的使命。我们为了自己的使命,哪里顾得上合不合适宜?问心无愧罢了。”

“四爷!”孔尚任猛地一回头,哆嗦着嘴唇,艰难地挤出来一句。“四爷,您为国为民,老百姓都记得。”

“是啊,爷也这么想啊。不管过去多少个几十年,总有几个记得爷的好儿。”四爷乐观地笑,俊秀的眉眼懒洋洋的。一挑眉:“先生有大才,完成了《桃花扇》的使命,应该开心起来,有了时间,有了自由身,去做做自己以前想做没做的事情,游山玩水,多好?”

孔尚任泪眼朦胧,全然都是迷茫:他想做什么那?他都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好似他的人生一直没有目标。

“四爷,身为孔家的子孙,人生,从来没有目标。”每天焚香祭祀先人,享受世人的追捧,空虚寂寞。

四爷眼睛一眯,望着冬日阳光从窗外射进来,照耀的一粒粒灰尘。

“既然孔先生有这般领悟,不甘心虚度一生,何苦困于自己的身份?”

顿了顿,瞧他眼里的震惊,颇多感慨地道:“日月千年万年不变照耀世间,山河又何来变迁?这大好的江山,属于我们的老百姓,属于这片土地上的每一颗树木,每一只鸡鸭牛羊,先生和先生的好友们,自苦很好,但又何必自苦?”

孔尚任身形一晃,打击之大,要他站不稳。

一个皇子,都能看透的权利虚无,他、他们,怎么就看不透那?

山河又何来变迁?

孔尚任哭哭笑地出来屋子,抬头,望着头顶的冬日暖阳,一伸手,接住了一缕,疯疯癫癫地笑着哭着,离开了。

四爷站在窗边,望着他摇摇晃晃的身影,一动不动。

完成了这桩事情,已经可以预料到,自己在天下文人心里的形象。

汗阿玛成功阻止了一场可能引发民心动摇的剧本上演。

太子二哥爱护读书人却碍于弟弟的直言劝谏不得不做出妥协的博学太子。

下一步那?

四爷一扬眉,唤一声:“苏培盛?”

“爷,奴才在那。”苏培盛笑着从门口进来。

“你们十三爷今天去哪里了?”

“嘿嘿!嘿嘿!”苏培盛搓着手,讨饶地笑:“爷,十三爷今天出宫玩耍了。……”面对自家爷询问的视线,真心不敢瞒着,吞吞吐吐的:“还,还有,十四爷。去,去了城南的……八大胡同。”

“……哦。”四爷却是没有生气,也没有惊讶。“去多久了?”

“午膳后,就去了。”苏培盛窥视爷的脸色,奇怪道:“爷,您要去抓十三爷和十四爷吗?”

“……去告诉你们的十三爷和十四爷,晚上去府里一起用晚食。”

苏培盛吓得一个哆嗦,不去抓,还要一起用晚食,这是要罚了呀。

他在心里替两位小爷同情一秒,麻利地答应着:“奴才马上去通知两位小爷。”

“嗯,记得,他们要做什么,随他们的意思,不要拦着。”

!!!

这是钓鱼执法啊!苏培盛的腿肚子打颤,答应一声,麻利地跑了。

四爷:“……”爷有这么可怕?

胤祥昨天想了半夜没有主意,第二天早上去找他四九城的各路朋友们一打听,有了方向。

他要请假,早已知道他昨天闹腾的十四阿哥偷偷地跟出来,伸胳膊拦着他。

“你要做什么?你昨天闹得还不够?”胤禵警惕地看着他。

胤祥一挑眉:“我要做什么,都是我一人的主意,该罚该打我顶着,不干你们的事儿。我被人耍了一通,这仇要是不报复回来,我胤祥就不配是四哥的十三弟!你既然知道了,该怎么办好。你就看着办吧!”说完,把胤禵一人扔在原地,转身走了。

胤祥怀着满腔悲愤,气乎乎地走出无逸斋,向追出来的老师们和兄弟姐妹们交代了一句:“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问。我十三爷做事是从不反悔的。”说完,推出来他的自行车,飞驰而去。

兹事体大,他到底是有点害怕的。可他本来是要面见康熙,说一说心中的郁闷的,可他转眼一想,老父亲明知道他被人算计了,却不拦着,借着他进一步算计四哥,这要胤祥心里的怒火越烧越旺。

四哥今天去给孔尚任罢官,以后在天下读书人的心里不知道怎么形象那,那是孔家的孔尚任!

胤祥一路愤怒地骑着自行车出来皇宫,后头胤禵不放心地骑车追着。

一路在大街上飞驰,胤祥越想越气,越想越伤心,那点儿做大事的害怕也没有了。摸了摸腰上的荷包,飞奔城南有名的春兰楼。

后面跟来的胤禵吓坏了,十三哥居然来这个地方!不要命了!可他既然跟出来了,怎么能眼见兄弟犯大错不管那?当然是有难同当啊!

胤禵不知道的是,胤祥打听出来的这春兰楼,乃是索额图出钱办的一家戏班子兼青楼。如今,索额图让管家从江南采买的几十个妙龄女子,正在这里接受调·教,准备进给一些亲近得用的人。青楼妓馆的王八头子们,个个都是猴精、贼奸。四九城哪片云上有雨他们不知道呀,一见胤祥来到面前,连忙上前献殷勤:

“哟,这不是十三爷吗?奴才给您请安了。快,您老请进,奴才叫人来给十三爷唱曲、解闷。”

胤祥一边漫步向里走,一边问道:“哦,这不是索额图的戏班吗,怎么还接客呀?如果索额图他知道了,你们还想要命吗?”

王八头子满脸堆笑地答道:“嘿……回十三爷,今儿个,咱们总管来,才破了一回例。我们总管吩咐下来,说十三爷若瞧上了咱们这儿的哪个姑娘,那是她们的幸运,叫小的们小心候着十三爷呢。爷请坐在这儿稍等,奴才这就去叫姑娘们。”

第一次经历这般场面的胤祥强撑住气势,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一转头,看见胤禵傻乎乎的的呆样子,狠狠地一瞪眼:“坐下来,要什么姑娘和哥哥说,哥哥今儿有银子!”用力地拍拍腰上的荷包。

这一定是四哥给的!胤禵气坏了,觉得他四哥果然就偏心!顿时那份拘束和害怕也消失了一般,一屁股坐下来等着选姑娘。

兄弟两个都是沉默地等候,这里的茶水点心一点不敢用的。

不一会儿,那个王八头子果然带着十个姑娘进来了。一个个的,出落得水灵,刀裁鬓角,刘海蓬松,眉目如画,步履轻盈……要两个毛头小子看得眼睛发直,暗暗掐自己大腿一下,才是醒神。

姑娘们因为他们青涩的模样捂嘴儿娇笑。其中一个似乎是领头的,面容有几分憔悴越发显得楚楚动人,手抱琵琶,款款地走上前来见礼:“奴婢阿春,请十三爷吉安,请十四爷吉安。”

胤祥一听就明白了,这女子果然聪明,老百姓“请安”一般叫“吉祥”。可是,她却回避了十三爷名字里的“祥’”字,称“吉安”。胤祥见她第一句话就说得这么得体、懂事,不由得地越发警惕。

“哎,免礼、免礼。其实,你就是道个‘吉祥’也没有什么。吉祥的自然吉祥,不该吉祥的,也没处求去。阿春哪,怎么,你的气色不好,是累了吗?来来来,坐到爷身边来,让爷好好看看你。告诉你,爷今儿个就是来听你唱曲的,特意奔着你的琵琶来的……”

阿春警觉地向外瞟了一眼,又急急忙忙地打断了胤祥的话头:“十三爷,你老想听曲也好,不想听也好,奴婢们既然来了,是要唱给爷听的……”

“哈……好好好,爷就喜欢你这泼辣性子。唱吧。爷天天听人夸,早就想来了。”

胤禵事到临头,一个也不敢选,眼睁睁地看着其他姑娘们退下。阿春在桌旁坐下,琴弦轻挑,歌喉宛转地唱了起来,可是一曲未终,却突然伏在桌上,低声饮泣,哭个不停。

胤祥大吃一惊,急忙上前问话:“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病了不成?或是受了什么惊吓。我告诉你,唱得好,爷高兴的话,带你回府。今儿个爷特意为了你来的,爷带你回去,你就是爷名下的大姑奶奶了!”

胤禵吓得连连咳嗽,可奇怪的是,这个女子的反应。

一个卖唱女子,突然之间,有希望被十三爷带回去,安享荣华,谁能不高兴呢?胤祥觉得,这个消息一告诉她,她一定会喜欢得跳起来的。可不料。阿春突然抬起头来,正颜正色地说:“十三爷,请您放尊重点儿。奴婢身为唱曲儿的,没这个福分。你是贵人,也不必做这等有**份的事情。您想听曲儿,不管奴婢有病没病,都会来侍候您,要说别的奴婢不敢奉命。”

胤祥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什么,什么,你和爷开的什么玩笑?”

“哼,玩笑?奴婢有那个胆子和十三爷开玩笑吗?奴婢进戏班之前,已经许配了人家。当初,总管买我的时候,说好了五年为期,到期放我回去。十三爷身为皇子,也不能夺人之妻吧?”

胤祥听了这话,眯了眯眼,他正不知如何回答,门帘一挑走进一个人来。此人,五十岁上下,圆胖脸上带着热情亲近的微笑,扭着肥胖的身子走上前来,打躬请安:“奴才恭请十三爷金安,十四爷金安。”

胤祥一愣,哦?这就是鼎鼎大名的索额图的大总管吗?看这人相貌一般,气度平常,连衙门里的一个普通书办都不是,却因为索额图有了那么大的神通,六部衙门大堂上,他随意进出;皇亲国戚府邸里,他直出直进?胤祥知道此人神秘莫测,不想多说废话,便开口问道:

“哦,久闻大名。这位姑娘,十三爷看上了,想要给她赎身。你说说,要多少银子啊?”

这人满面带笑地说:“哟,十三爷,瞧您老把话说到哪儿去了?爷是贵人,小的巴结还巴结不上呢,哪敢向您老要什么赎身银子啊。人,爷只管领走,索额图大人那里,奴才自会去说。”

胤祥不吃这一套:“你在京城里也是混得开的,十三爷的脾气,你不会不知道。爷从来不沾别人的便宜,别人也别想沾爷的光。咱们今天是公买公卖,你报个数吧。”

这人连忙又打个千儿:“哎哟,爷说到这份上。奴才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敢再驳您的面子啊。实话回禀爷,这姑娘卖身银二十两,加上这几年的教习费,梳妆费,伙食费,爷赏给一百两,咱们就算两清了。”

胤祥还没来及答话呢,那女子却突然站起身来,怒声说道:“你说得好轻巧啊!姑奶奶我是头插草标卖给你的人吗?是你想卖就卖的人吗?哼,当初的文契还在我手里呢。告诉你,姑奶奶我卖艺不卖身。十三爷想听曲儿,什么时候来,我都侍候;要说别的,你们休想。再唱上两年戏,我还要回家嫁人呢!”

这人把脸一沉:“放肆!反了你。告诉你,你不听也得听。别说你的文契只是假的,就算是真的,这楼子里头,哪一个敢不听我的吩咐?!”

他一翻脸,胤祥看出来了。刚才喜眉笑脸、谦恭卑顺的人,一发了脾气,竟然是这么歹毒、阴险。圆胖的脸上,透着阵阵杀气,令人见了不寒而栗!可那位姑娘却并不害怕:“哼,你势力再大,我就不买账。姑奶奶说不卖就不卖,你敢把姑奶奶怎么样?!”

听到这里胤祥也火了:“好好好,爷今天长见识了。原来,你这么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换一个!”胤祥说完,站起身来,怒气冲冲地下了楼。他的身后,传来了一声清脆的耳光和女子的哭声,兄弟两个对视一眼。

苏培盛找来,胤祥被迫改变计划,领着一个总管给选的女子回去他四哥的府上,自己也是害怕的。

四郡王府可不是个没规矩的地方。四爷那最是治家严谨,说一不二。上自管家,下至奴仆,上上下下几百号人,个个都受过他的大恩。他从来不在仆人身上作威作福,而且赏罚严明。那位幕僚戴铎,不就是从家奴升成管家,马上又要从管家放出去当知府的吗?知府可是正五品!就算十年寒窗考出来了,也要靠在外面钻营、巴结,得多少年熬啊。合府上下,对四爷是又感激又尊敬。常言说“敬而生畏”,只要四爷一声令下,没人敢消极怠工,更没人敢抗命不遵。今天,戴铎奉命等来了十三爷和十四爷,他把胤祥和胤禵送到后花园门口就不走了,轻声说:“十三爷、十四爷,两位爷见谅。奴才只能送到这儿。”

胤祥知道四哥家规严,笑了笑说:“好好好,我认识路。戴铎,忙你的去吧。”

怎么?这后花园为什么管得这么严呢?原来,这里虽然花木扶疏、亭台楼阁、水谢鱼池样样俱全,却是四爷的后书房所在,是他念佛静修之处,也是他处理大事的地方。家人仆役,哪怕是混到了戴铎这样的地位,混到了管家的位置,不奉特别召唤,也不能越雷池一步!

胤祥和胤禵领着一个女子来的时候,太子、四爷正在说话儿,挺高兴的样子。

胤祥不由地眼睛一眯:太子怎么在?他这是要掀了索额图的一张底牌,太子要是知道了,不知道怎么恨他那?可他也不怕。还能怎么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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