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五章 (第2/2页)
他将长发束在脑后,又以襻膊绑住袖子,正坐在矮凳上,垂目专心磨捣草药。屋中狭光轻柔,照至他的身影轮廓,彷如尘色微漾,碧水沉玉,一时惊艳得叫人屏息。
景十三安静看了半晌,那人似有感应,捣药的动作停住,眸色一动,远远望了过来。
斜入屋子里的日色明和错叠,姜屿握住药杵,低头好一会,而后不紧不慢地把药包得妥当,起身放置在身后木架上。
“我不知道你今日来。”他施然上前,向景十三行了个礼,“徐女君这处忙碌无暇,姜屿想着,自己稍通药理,或许能过来帮顾下。”
姜屿与景十三好些时日未见,而今心境不同,他静立在前,垂目敛起又落下,更觉得无所适从。
“姜公子近来可好?”景十三出声寒暄。
姜屿一举一动尽是得体,闻言笑了笑,温声说道:“一切都好。”
景十三一向木然,两人有了问候,她点了个头,便没什么其他的话好说。日光映照在木壁上,尘色一浮,更添暗柔。
姜屿敛着眼睫,从容又说道:“女君且进去吧,姜屿家中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景十三长应一声:“好,姜公子慢走。”
旋即冷香慢动,姜屿衣衫拂起回风,安静地避身走了出去。
景十三很快挪开视线,提着竹筐走入里屋去,寻见了徐宋宋。
徐宋宋正诊脉写方,忽见到她既惊又喜:“姐姐不是明日过来吗?!”
景十三将竹筐放在案上,低头缓声说:“在山里找着了你要的细辛,担恐放不太久,便早些送过来。”
“那可好!”徐宋宋眉梢一挑,欢喜更甚,“好些药方正缺了这一味,趁着日头好,我待会便去晒晒。姐姐今日就莫走了,你上回送我的猪骨还在,正好今晚拿来炖汤,我好生款待你!”
她一兴奋,对景十三不自觉便絮叨起来。景十三神色平常,蹲下身子,照旧帮徐宋宋把药草分入扁筐中。
少顷,她状若无意问起徐宋宋:“姜公子近日常常过来?”
徐宋宋笔毫险些一折,似心虚一般:“是啊。”
她愈加埋头,避开景十三的目光,硬着声说:“医馆就我一人,脚不沾地也忙不过来。姐姐你又不常在,长桃镇中我只与姜公子相熟,可不得只请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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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中岁月风轻喧和,长屋炊烟。
徐宋宋不是仁心济世的善人,虽为医者,却也有自己的偏私,亲疏之间,她并不难抉择。想及景十三,她似有什么隐晦计量,几番犹豫下定决心,顶着景十三的名头去找姜屿。
姜屿得知后匆匆赶至,着急之下,额间甚至沁了薄汗。
看见只有徐宋宋一人,姜屿眸色很快暗下,又成了与世无争的轻淡模样,这才心下通明,行无回首,并不是景十三找他。
“徐女君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难处?”
徐宋宋几消一眼,便看出他瘦了许多,似有郁结于心,眸中愁绪不平。
她别扭着神色,瓮声瓮气:“我来向你赔罪,在西水村时,我对公子多有冒犯,实在对不住。”
姜屿一愣,随即摇头失笑:“没什么,女君莫放在心里。”
景十三在意徐宋宋,他爱屋及乌,待她也多宽容。大梦了两日后,他心力交瘁,哪还有余力记住先前的波折。
更何况姜屿神色暗下,她又没有说错什么。
徐宋宋见他羽睫疏动,知道他又陷入怅落中,更是过意不去。她心中有景姐姐作倚撑,甩过多余的不忍,来意坚定了几分。
“还有一事。”徐宋宋脚尖戳地,低声说,“医馆病者来往不绝,我一人无暇分身。公子曾为受伤的鸡崽包扎,手法娴熟稳重,想来是知晓药理的,能否请你过去帮顾一段时日?”
姜屿抬了抬眼,明光轻移,似有心动。
只是稍纵之间,他又将这处光亮掩藏下来,神色平缓毫无破绽。
“我为你另寻两人可好。”他谨声道出缘由,“我怕景女君不愿见到我,若我贸然出现,难免让她意兴消减,徒生敷遣。”
徐宋宋有些着急,想法子说:“这有什么要紧,姐姐日程一向有定数,公子若觉得不自在,与姐姐避开就是了。”
她胡言一遭,自己都觉得无礼。哪知姜屿淡容平和,思忖了半刻,竟点头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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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宋宋一五一十告知景十三,说罢还不忘感慨:“幸而有姐姐的情分,不然哪里找这样稳妥的郎君。”
景十三似觉不妥,皱起了眉头,片刻说道:“他毕竟是男子,镇日抛头露面,于他的清誉有损。”
徐宋宋噗嗤一声笑了:“姐姐从前可不似这么迂腐。”
景十三的言辞实在蹩脚,难以叫人信服,徐宋宋直言又道,“当今陛下都是男子,三十余年来,男子拜官登相者亦有之,还有甚么是他们不能做的。”
“话说回来”她不想景十三在意这处,平添烦恼,是以挑起另一句话,“姐姐,眼下又快到十五了。”
景十三神色暗淡下来,点了个头:“不错。”
“景姐姐放心,近日我对你的蛊毒已有些研解。”徐宋宋看了眼景十三,含糊说道,“你那日就待在家中,莫走动了,我为你送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