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第2/2页)
他以前只是从书上,从别人嘴里听说过战场上的生死相搏,这是第一次看见这种血肉翻飞的模样。
虽然南渡的时候也有死人,但他点子不错,没遇见过北胡人的队伍。
这不是点到即止的禁军比武,不是武人间的打闹。
是一刀见血,以命相抗。
“我这舞是要死人的。”他想起徐不让说的这句话,当时她笑得随意,平日里虽然也不是什么温和待人的,和别人打打闹闹倒有几分她那个年纪的活力,反正让人很难把她和尸山血海联系起来。
但军人的功名,就是一次次从这样的拼杀中得来的。
看她老练的行为,大概是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
自己仅凭道听途说就跑去妄言,难怪她看不起。
徐不让抬头扫了一圈,李秀莫名和她目光交接。像被刺到一样错开眼低下头去。
徐不让敛了眉,看着躺在地上的尸体,小邹她知道,但不熟,几年前父母双亡,为了幼弟幼妹跑来参军,求一口饭吃。
平时总觉得他畏畏缩缩的,笑得和善,谁都能支使,但真上了战场也从来没退缩过——他父母都是因北胡人而死。
他没有死在前线,而是大尧内部权利的倾轧中死去。
“就地掩了。”
徐不让蹲下,从他发髻割下一缕发,在他怀里找到一封信,最后摘下他腰上的军牌。
他们身上都有一封信,写给最重要的人,随时带着。
因为谁也不知道哪一面是最后一面,哪一句话就是诀别。
她还记得这个年轻人当初自荐跟来,说想看看南安的繁华。徐不让知道,他是想跟着他们,看看能不能赚取些功名。
有野心不是什么错,错就错在,他不够强。
他们出发时,他妹妹来给他送行。
年轻人笑着许诺给女孩带南安最时兴的胭脂水粉,小姑娘被逗得开心,又放心不下哥哥,低着头小声说:“我不要那些……我只要你平安回来。”
她知也不知,这是战乱年代最奢侈的愿景。
旁边上来两个汉子,默默无语的把小邹抬开,那边已经有人开始挖坑。
禁军这边却有些不知所措,看到他们的处理方法才跟着做。
因为反应及时,高喆的马车完好无损,甚至连擦痕都没有。
一个中年男人看到他们打理妥当,跟马车上的人说了什么,复行一礼,往这边走来。
“二位校尉,一路疏于问候了。”
欧阳敬赶紧迎上来,“钟大人,久仰。”
钟涛是禁军副统领,这次由他率领禁军一队。
“不敢当,钟某一介武夫,与诸位一见如故,然职责在身,不敢因私废公。”
欧阳敬身后,徐当仁指挥着手下处理杂物,徐不让瞟了他一眼,走到韦氏他们的马车那边安抚女眷,重点全不在他身上。
只欧阳敬笑得和善。
“你我此路同行,你也看到现在的情况,若不互通有无,接下来怕更难走。”
欧阳敬心里大骂,脸上的笑一分不减:“自然,自然,只是不知道钟大人所指为何?”
“你可知刚才那些刺客是何人所指?”他沉着脸,一副故作玄虚的模样。
“检查过并无明显标记可供辨别,不可妄下定论,只得小心行事。”
欧阳敬心说他公差带着两个祖宗跑这一趟就够难受了,朝堂里的明争暗斗他肯定是不想参与的,不然当初也不会和徐乘风满世界跑。
“确实没有什么可以直接判断身份的,但从其中厉害关系不难判断。”
“无论何种身份,其不轨之心都理当诛灭。此事本应将贼人捉拿归案后交给大理寺定夺,不过这次并无活口,也不好现在分力彻查,当前要紧的是贵人的安全,我等应加快进程,尽早到达南安。”
他说得冠冕堂皇,完全不留给钟涛说话的余地。
“是,确实。”被他一绕,中年人好像忘了自己一开始要说什么了,不自觉的摸着脑袋往马车看。
“方才钟大人的队伍应该也有损耗,虽有些不近人情,但还请尽快处理妥当以便上路。”欧阳敬笑笑,行了一礼,指着远处钟涛的部下:“到今日目的地还有半日多路程,不能再耽搁了。”
钟涛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但欧阳敬说得句句在理,顺着他指的方向走回自己部下之间。
欧阳敬看着离开的背影沉默不语。
队伍很快重启行程,本来在自己地界上的那份放松很快又绷紧起来。
徐不让依旧走在队前,中间那辆马车现在围满了人,有必要的话,所有人都可以是高喆的盾。
“给。”苏沁忽然递给她一张帕子。
“什么。”徐不让如梦初醒一般回头看他。
他指指自己的脸又指指徐不让。
徐不让接过手绢,丝绢材质的帕子被水浸湿,她往自己脸上囫囵抹了一把,血色残痕在白色的帕子上有些刺眼。
她犹豫了一下,把手帕收起来:“是不是很吓人。”
“来得突然,确实有些猝不及防。”苏沁抚着自己的掌心,“兰芝和何伯吓得不行。”
何伯在旁边应和道:“老朽倒没什么,南下之时倒也见过,李大人似是不太喜欢这样的场景。”
“寻常人见了,会怕也是正常。有人第一次上战场就被吓破胆,可不是什么夸张。”她顿了一下,用手背蹭了蹭脸:“我呢,可怕吗。”
苏沁认真地看着她,好像很认真地思考,忽而一笑:“你若是吓人,那南安苏某是寸步难行了。”
徐不让愣了片刻,反倒是何伯先笑出声来:“读书人说话就是不一样,老朽这趟与殿下同行也算是沾了点书香气,回去一定说与家里的老婆子听。”
被他一笑,苏沁本来认真的脸一下子绷不住,无奈地笑着低下头。
徐不让似懂非懂,傻呵呵一乐,把话题岔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