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恩奇姆() (第2/2页)
城外的乞丐曾经说过,凡是离开恩奇姆的人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的城。仿佛只是睡了一觉,醒来人就已经到了城外。
——他们还都失去了自己最看重的一部分。
听起来是篇不错的、值得羊皮卷记录的物语。
但倘若扒掉讲述人妆点其上的文字的矫饰,老乞丐说的话本质上是一条规则。
——想要离开这个封闭世界需要用自己最看重的部分去交换出城的资格。
“那人要是说谎怎么办?”艾乐芙听着伊泽尔的分析,像人一样皱起小猫脸。
忽然,她眼神一亮,看向伊泽尔,异口同声地说:“是午夜的仪式!”
此时,即使天已大亮,阳光正好,断头台上那道为审判谎言而坠下的寒光还是同时闪过他们的心头。
很快,伊泽尔发觉那点寒意并不完全来自自己的过目不忘。他带着艾乐芙往回走,远远就望见市政广场的高台上竖起了两根眼熟的长杆。正午的阳光自天顶照耀四野,也照得长杆顶端的刀刃闪闪发亮。
他拦住一位正往广场走去的居民:“这是要干什么?”
“审判啊。”居民正急着去占好位子,但看了看伊泽尔跟艾乐芙,又忍耐下来,“你们是外乡人?”
见伊泽尔点头,他兴奋地拍了拍旅行者的胳膊:“那你运气不错,赶上了恩奇姆的大事——”
“——今天我们要公开处决残忍杀害马蕾的杀人犯!”
他热情洋溢地拉着伊泽尔往中心挤,不断嚷着让外乡人见识见识恩奇姆的正义。其他市民们听到了,大半主动让出自己的位置,就这样让伊泽尔他们一路走到了高台下。
站在第一排,居民把自己的胸脯拍得砰砰作响:“像我们这样的诚实之城,决不姑息任何一个凶手。”
伊泽尔嘴上敷衍着他,心里却想,不知道看处刑算哪门子的运气。只是现在他和艾乐芙就像置身沙丁鱼群中的两条小鱼,想要脱队,却没那么容易。
白天的行刑就像午夜仪式的翻版。
两个士兵把一颗顶部稀疏的头颅压进长杆接地的木板间,头颅的主人是个脸色灰败的中年男人,下颌生满了胡子,穿一件皱巴巴的西装。
把人牢牢固定住后,另有一名法院的监刑官走上来,公开宣读犯人的罪行。
中年男人名叫鲍恩,是个独居于恩奇姆、不太与人打交道的孤僻学者,被控求爱不成后恼羞成怒,逼杀了年轻的浣女马蕾。现场发现有他约马蕾见面的亲笔信,可以说是证据确凿。
“小马蕾今年才十六岁,是个勤劳老实的姑娘,家里只有一个母亲相依为命。这下可叫她怎么活啊。”
伊泽尔顺着居民的视线看过去,在围观行刑的人群最前面,被几个年轻人簇拥着,是一位黑巾包头、不断抹眼泪的女人。想来应该是马蕾的母亲。
监刑官宣读完罪状,转身问鲍恩是否认罪,是否愿意为自己的罪行作临终的忏悔。
鲍恩的脸上一片麻木,唯有嘴巴不断喃喃:“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死囚混浊的眼珠来回扫视,不小心对上正在哭泣的马蕾母亲,女人登时发出一声尖叫,广场上的辱骂声更大了。
监刑官也彻底对这冥顽不灵的罪犯失去了耐心。当钟楼准时敲响代表一日之半的十二下,雪亮的铡刀飞坠直下,鲍恩的脑袋像颗成熟的西瓜,从藤上跌落,一路滚到了高台下——刚才还义愤填膺的人群忽然像受惊的麻雀一样慌乱散开——滚到了伊泽尔的脚边。
伊泽尔把艾乐芙按在怀里,低下头,正对上一双死不瞑目的灰眼睛。
灰袍的旅人蹲下身,伸手轻轻阖上了死者的双眼。
当他再次站起身,愕然发现高耸的长杆不知何时被拆掉了,而广场上正作鸟兽散的众人像是被谁按下了暂停,齐刷刷地盯着伊泽尔。
“忏悔吧——午夜——”
他们嘴唇翕动,像一条条搁浅的鱼,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伊泽尔只能从上面读出这句没头没尾的话。
说完,拥挤的人潮立刻散了个干净。
屠夫回到摊位上抄起刀继续剁大骨;面包店老板一手收钱、一手帮客人打包挑好的面包;裁缝的女儿正举着杆子踮起脚去取客人想试穿的成衣……那位曾恭喜他好运的居民一颗接一颗擦着通红的苹果,把它们整整齐齐地摆在架子上。
仿佛那只让恩奇姆暂停的无形的手又按下了城市的复位按钮,让围观这场审判的观众们转眼间各归各位。
“不见了。”艾乐芙拉了拉伊泽尔的衣袖。
“什么?”
“头,不见了。”
伊泽尔低头,灰白的广场地面上,不仅是的鲍恩的人头,就连人头一路滚出的血迹,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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