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与故人之歌(1) (第2/2页)
只要能确认对方并无不纯的动机,乔治先生并不排斥接受这样的人,要说游走于灰色地带的话,年轻时的他自己不也一样吗?
相反,有了姬莎在,这里的安全还多了一重保障,毕竟再过个十来年,他也该老了。
只是,对于姬莎会选择留在这个小城的原因,乔治先生还是有几分好奇。
习惯了刀头舔血的人是很难重新融入平静日常的,他当初是因为维吉尔的母亲而选择了安定,那么姬莎呢?
她的契机又会是什么呢?
知道姬莎跑到小城戈乔,成为了一名盲人按摩师之后,拜恩更多的是对姬莎独自承受魔眼后遗症的心疼,和对姬莎隐瞒这件事的不解。
而对于魔将跑去做按摩师这件让世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却没有半点意外。
因为他知道姬莎想要这样做的原因。
拜恩和姬莎相逢与七年前的无明深渊,那时候他们虽然都还年轻,但都已经迈过了高阶的门槛。
在魔界,不分种族,不分魔法或者武技,只要你的境界到达高阶,就会被称为“王种”,因为这意味着他们获得了觊觎魔王之位的资格。
力量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强大的背后往往是残酷的考验和惨痛的代价。
相互交心后,他们也向对方分享了过去际遇。
那时,姬莎向他讲述过这样一个故事:
在这天地之间,曾有过一位名为罗贝娜的蜂族女性,她拥有着曾经尊贵的血脉,她拥有着整个族群最珍贵的传承,她拥有着父辈绝望的寄托和祝福。
为了不让自己所拥有的这些东西彻底失去意义,即使前路茫茫,即使有时候甚至连饱腹的食物都难以获得,她仍是执拗地刺杀一族的仇敌,执拗地收养有天赋的孩子,将知识、力量和意志强硬地灌输到他们身上。
训练孩子需要有相对可控的实战机会,于是她带着手下的人,伪装成一队流浪的卖艺人,做起了杀手的生意。
然而,无论内心再怎么不愿承认,罗贝娜其实也是明白的——蜂族已流散多年,故乡已面目全非,她再怎么努力,也无法重现父辈口中的辉煌。
那些使命,那些托付,那些祝福,都是月虹般遥不可及的幻梦。
都是诅咒。
偶尔经过一些村落城镇时,她的眼中会流露出某种寂静的钦羡。
她羡慕那样的人生:只需要看见自己头顶的天空就够了,只需要背负自己和家人的命运就够了,用正常的劳动,去换取应得的报酬,以此为生,顺着命运的风向随波逐流,直到某天正常或意外地死去,回归天风的怀抱。
那是平凡的幸福,哪怕明知在那个混乱的时代里,那样平凡的幸福是如何不堪一击,她也依然羡慕着。
直到有一次,他们因为雷雨天灾被困在了一个村庄里时,从一家普通人那里接受了一个对于杀手而言有些特殊的委托。
姬莎拉上了所有的窗帘,抱着莱雅琴坐在床上。
这把琴是罗贝娜的遗物。
罗贝娜——蜂族主脉的“公主”,她的第一位老师,也可以说是她的养母,虽然当时所有人都依照着蜂族的习惯称她为“长姐”。
姬莎至今都还记得罗贝娜最后一次弹起这把琴的样子,也记得她弹的那首曲子,那是她即兴创作的曲调,旋律婉转缱绻,是一首无名的情歌。
在猛烈的雷雨天灾之下,伪装成卖艺人队伍的杀手们被迫落脚于穷困的村庄中。
罗贝娜为一户人家撑住了险些坍塌的屋顶,这本来只是举手之劳,却因此得到了那家人的小女儿喝彩:“大姐姐!你力气好大!”
幼小的女孩欢呼着,却突然咳嗽起来,她的哥哥忧心忡忡地为她抚背顺气。
那家人中,年迈的父亲卧床不起,年幼的妹妹先天不足患有疾病,只有哥哥毫无怨言地在支撑着。
那是与舍弃弱者的主脉杀手完全不同的生存方式。
其实这样的家庭罗贝娜之前也不是完全没有遇过,不但遇过,她甚至还不止一次让这样的温情在自己刀下化为血泊。
只是以往她可以冷漠地路过,将自己的心囚禁在执念之中,从而不为所动。
可是在相对封闭的那时,她难以避免地与当地的村民产生了过多的交流,无法遏制地被那家人所吸引。
她开始想,自己为了杀戮而锻炼的能力其实可以让她在普通人中活得很好,她很有力气,搬运粮食维修屋顶不在话下,她精通草药,不但能下毒也能治疗。
或许是因为她实在太累了,向来带领着所有人走在血腥之中的她反而首先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