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第2/2页)
“你想不想接他的位置当室主任?”
肖国梁摇摇头。
李宇文说道:“我师傅张继业马上提副所长,他都向院里和所里推荐我了,让我当室主任。杨彪走了,估计也能推荐你。”
肖国梁说道:“刚才你不说了嘛,现在到处都在改革,要效益,咱们钻采院,或者你能从外面给院里挣来钱,有效益;或者你能搞来项目,好歹也能有点儿经费。这两条,我都不占,让我当室主任,实验室那些人跟着我喝西北风?”
李宇文点点头:“真是这样。你们实验室根本没啥挣钱的手段,没有杨彪这样的人带着,将来也只能靠院里、所里赏饭吃,那滋味可不好受啊。兄弟,我看你也闲着,想不想跟着我干,挣点儿钱?”李宇文抓着肖国梁的手,眼睛盯着肖国梁。“跟你干?干啥?你们整的抽油泵什么的我又不懂。”“不懂学呗!张继业还炮校毕业的呢,刚毕业时懂啥?看看人家现在,整个宁江油田的抽油泵大拿,马上提拔成副所长,不还是人家下功夫去干?你跟着我,也不用干别的,周末休息时间装装抽油泵,然后跟着到井上往采油管下泵。”肖国梁问:“这不是工人干的活吗?你还不如找工人干,或者你们自己所的人,比我干得更好,人家都不用从头学。”李宇文拿酒杯和他碰一下俩人一起干了:“我给你交个底吧,我不想找外边的人,需要靠得住的。”说着凑近肖国梁的耳边:“我们现在有一伙人,都是咱院里的,合伙在采油厂揽活。比如说采油厂要用抽油泵,我们就安几套泵送过去。干完活,采油厂付钱,我们找个外面的小公司收款,对方提点儿手续费,剩下的钱拿回来大家分。”肖国梁有些吃惊地问:“你这不是干私活吗?用钻采院的技术,挣了钱揣自个腰包。”李宇文又拿筷子点点肖国梁:“要说你那榆木脑袋不开窍!钱挣到院里,按着院里的分配方案能有几个子儿进我们腰包?”“采油厂不知道你们是钻采院的?还把钱付给外面的小公司?”李宇文一笑:“这就得靠关系了。我们这伙人有个老大。车队那个小侯你认识不?”肖国梁点点头:“不就是长得又黑又瘦的像个猴似的?”李宇文点上一颗烟:“人不可貌相。别看人家长得不怎么样,人家在采油厂有路子,天天开着院里的车到处跑,到采油厂揽活干。”肖国梁问:“他到处揽活,车队不派他出车?”“把车队队长搞定了,还派啥活呀?”肖国梁骂道:“你们这帮人,拿着院里的工资,干私活;开着院里的车,跑个人买卖。”
李宇文吐了一口烟:“也不容易啊,到采油厂求爷爷告奶奶的,见庙就得烧香,见佛就得拜三拜,哪块不上油哪块就生锈,那些老总、大队长的,至少给人家留下15%的分成,才能把活给咱。”见肖国梁不太热心,李宇文说道:“等再接到活,我礼拜天给你打传呼,你来我们工具间。我们在外面租了个平房当工具间,地方不太好找。”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看看吃喝的差不多了,李宇文喊服务员买单。服务员拿着菜单让李宇文看:“先生,一共消费142块5,收您140。”李宇文从口袋里掏出钱包,里面鼓囊囊地塞了一厚沓百元大钞,足有一万来块。李宇文把钱包往饭桌上“啪”地一拍,告诉服务员:“你自己抽两张,不用找零了,给你当小费。”服务员顿时喜出望外,连连鞠躬说“谢谢先生”,从钱包中抽出两张转身要走。李宇文一把抓住:“给我扯5张一百元的发票。”服务员乐颠颠地跑着取发票去了。
肖国梁说:“你可挺大方!怕他不给你发票?”李宇文满不在乎的样子:“我这算啥大方?听说咱院里有个小子,承包井挣点儿钱,到歌厅唱歌,服务生带一排小姐进来让他选。你猜这哥们咋选的?留下一个,剩下十多个小姐他在每人腮帮子上亲了一口,然后每人给了二百块钱小费,让人家走了!这钱花的,真他妈的潇洒!”肖国梁笑道:“这也是个装相的冤大头。”李宇文低声说:“我带你去个地方,让你开开洋荤。城郊乡那片,刚开了个俄罗斯大酒店,里面吃饭之外,还有个舞厅,舞厅里有几个俄罗斯小姐。长的那个白!前撅后翘的,抱在怀里的那个舒坦!”李宇文喝了点儿酒,有些兴奋,两手抱在胸前,半眯着眼睛陶醉的样子,又把眼睛睁开了,“呸”了一口:“就是他妈的味大,膻乎乎的,身上还竟是毛。”肖国梁忍不住笑了:“那多好啊,抱只大白羊。”
肖国梁坚决不去俄罗斯大酒店,李宇文就说:“那陪我洗个桑拿吧,绝对正规的,里面还有二人转表演。咱俩进去洗吧洗吧涮吧涮吧,还能赶上9点场。”肖国梁只好答应:“我看你小子啊,不折腾晚点儿回家睡不着觉。”
等到肖国梁跟王静说要跟着李宇文装抽油泵挣外快的事,王静说道:“你真想给他当力工啊?也不怕掉价!再说了,挣了钱,跟他一起抱俄罗斯大白羊?”肖国梁被逗乐了:“这么说我就回绝李宇文了,我也嫌大白羊膻味太大。”
李宇文的消息确实灵通,杨彪果然走了,调到榆树坨采油厂当工艺副总。当好多天见不到的杨彪在办公室现身并宣布这一消息时,实验室的同事们都显示出吃惊的表情,其实大家对这件事早就议论纷纷,关于杨彪的去向也有好几个版本,比如还回到局采油处,有人说要去总公司。肖国梁心里想“大家都挺会演戏的”,但自己也是同样的表情。卫大猛站起来说:“经理,你今晚没事吧?没事的话今晚大家给咱们主任、经理送行!”
卫大猛找了油田家属开的饭店,hwsagd项目经费还剩点儿没花完,正好用来送杨彪。酒开始喝得挺热闹,大家一个接着一个给杨彪敬酒,杨彪也是来者不拒,啤酒一杯接着一杯。轮到刘姐敬酒时,刘姐端着酒杯说:“彪子,我现在喊你一声彪子,你不会不高兴吧?论年龄,我是你老大姐,论职位,你原来是我主任,后来是我经理,现在你就要去榆树坨当老总了,这是我唯一一次以老大姐的身份喊你一声彪子了。”说着,眼圈有些泛红,卫大猛在一旁扒拉刘姐:“刘姐,你干啥呀?说好经理临走咱们整热热闹闹的,你这咋还煽上情了?”刘姐骂一声“滚一边去”又破涕为笑,端着酒杯和杨彪碰了一下:“这回你去采油厂了,成了彻彻底底的甲方,得想法给咱们实验室整点儿活呀,别忘了这些兄弟姐妹。”杨彪和刘姐碰了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说道:“我走了,也没啥,咱们实验室不还在嘛,一楼一整套的物理模拟系统、五楼计算机里的计算机模拟系统,你们还可以继续搞采油工艺模拟,这两套系统可别荒废了。”边说还边示意肖国梁。刘姐垂头丧气地说:“你走了,咱们上哪能弄到科研项目?谁还用咱搞模拟?说句不好听的,今天咱们送经理,吃的也是散伙饭。”这句话说到大伙心里去了,一时间酒桌上一片沉默。
杨彪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大家都敬我酒了,我这回敬大家,我今天多喝点儿。在座的都是我的兄弟姐妹,以后见面都喊我彪子,当然,小肖除外,他是我徒弟,这个辈分不能乱。”大家情绪稍微好点儿,卫大猛大声说:“彪子,这几年我可受你老多气了,今天我得好好跟你算账!”杨彪低眉顺眼地笑着说:“算,都可以算,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我来实验室这几年,大家活没少干,累没少挨,也没少挨我训,就是钱没挣到,估计早烦死我了,盼着我走呢。”说完,讪笑了一下,大家连忙纷纷说“没有没有我们都愿意听你领导。”杨彪接着说:“刚才刘姐说实验室散了,这是不可能的,我不也说了嘛,咱们一楼五楼不还有货吗?这是咱们的本钱,小肖,你得给我看住了,当时我可是求爷爷告奶奶才攒下的家底。就是咱们自己争取不上科研项目,所里、院里也不能看着那些设备闲置。”停了一下看了看大伙又看了看肖国梁:“实话实说,我确定要调走之后,就向所里和院里推荐了肖国梁,推荐他当咱们实验室的室主任,这绝不是因为我是他师傅,而是我觉得,咱们实验室纯粹是搞基础研究的,需要理论的成分高于现场,这方面小肖有优势。这几年无论是一开始的模拟实验还是后来的现场试采油,大家也都看到了,小肖踏实、肯干,能吃苦。我希望大家支持他。”说完,自己端起酒杯先干了。
大家也都干了,肖国梁酒量不行,脸红扑扑的,杨彪刚讲完他就急着说道:“师傅,我从上班的第一天起,您说的任何话、安排的任何事,我都毫不含糊地去做,从没有驳过您。但这回,我得驳您一次。您推荐我当室主任,如果所里或者院里不同意,那更好;如果所里院里同意了,我肯定不干。”杨彪问“为啥不干?”肖国梁咧咧嘴:“咱们院里的现状,大家都清楚,想活得好就两条路:去采油厂找到活给院里创造效益,或者能争取到科研项目。主任,我的性格、这点儿能耐,你还不清楚?搞科研,争不来项目;搞效益,更找不来活。我要是当主任,大家不还得跟着一块喝西北风?”
杨彪说:“你这么想是错误的。年轻人不能轻易给自己定性、下结论,什么性格呀能耐的,谁不是一点儿一点儿闯出来干出来的?可能有的人背后也议论我,说我靠老爸怎么的怎么的。我爸的因素有没有?肯定有点儿,但我自己努力没努力?我努力了,而且下大力气了。别的不说,就说hwsagd项目,到北京总公司各处的跑,司机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儿?有时候就差给人家磕头了!”话题一转到hwsagd,杨彪有些动情:“别人看到我去采油厂当副总,觉得我这是高升了,心里肯定高兴,其实我不高兴!我不想当官,我就想好好研究采油工艺,也象我父亲当年那样,在咱宁江油田的采油工艺方面,做出里程碑似的贡献!可惜呀...”说着说着,眼圈也红了。
卫大猛赶紧过来,搂着杨彪的肩膀:“彪子,你咋也这样了呢?我,包括咱们实验室所有人,都觉得你已经做出里程碑的贡献了。那口井虽然现在关了,我不相信宁江油田以后不再搞hwsagd!再搞,无论谁搞,他都得认你彪哥这个祖师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