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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得还人一坛酒 (第2/2页)

更加不用说趋之若鹜的青楼恩客,茶余饭后评头论足起来都以当夜有幸目睹为人生幸事,而那些听说过却没见过的白衣卿相不由得喟然长叹,没见到如此倾城之姿引以为人生一大憾事。

花魁之争就此尘埃落定。

只是后来,越国陷落,花魁沈楼儿便随着城门塌陷的一刻下落不明,销声匿迹之后,亡国士子第一时间悲痛欲绝的竟然不是泱泱大越从此国不将国,反而泼墨写下了“花落人亡两不知”的诗林名句,也是滑稽。

其实沈涔结识李先生的时候家境殷实,与相熟的姐妹在金陵北淮河上赏景时,救下奄奄一息的李先生,胸前的衣裳被血染的通红。

连当时给先生把脉的医者都啧啧称奇,连说福大命大,这刀子再往下半分,就算大金罗汉吕道人转世也是死路一条阿。

在前厅的李先生,等了半晌,没见沈涔出来,也没见急躁,喝了口茶。站起身环视起四周挂着大量价值连城的笔墨真迹。老妈妈恭恭敬敬尾随,顿了顿,小声询问道:“先生,要不我再去看看夫人?”

先生闻言笑着摆手道:“无妨,无妨,等等就是。”

自顾自地的欣赏着这些有价无市的前人书画,着实有些惊叹沈涔的生财手段。

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沈楼儿晃了晃手,识趣的老鸨悄声掩门退下。

沈涔望着这个曾经在天下人评价中都是毁誉参半的男人,眼神渐渐柔和起来,幸灾乐祸道:“现在皇宫里面那位估计也听到了风声。”

李先生云淡风轻回应道:“知道就知道了,就凭那妮子的倾国姿色,瞒不住京里那位穿龙袍的也是应该的。”

沈涔顿时坐不住了,失声道:“那这些年你的布局?” 李先生用手指感受纸画年辰久远的细腻感,笑着回应:“用不到就用不到呗,有子活自然就有子死阿,再说当年白鹤楼上那般精心的布局,到头来还不是看不到收官。”

沈涔也听出了李先生话语中的无奈,瞬间春暖花开,眯着眼笑意盈盈,心情不错。她很少看到面前这位男人落魄的样子。

除了初见面像个水鬼披头散浮在水上,还有就是白鹤楼同西夏国手之称的徐暄下棋,官至中手,连她都能瞧出来面前的男人要异军突起,杀伐心起。执白子先行的徐国手却出人意料的掷子收盘,面不改色说了句让她都觉得难以置信的话“这棋就到这里吧,先生谦让,在下险胜四目,还望先生依诺放过金陵三十万黎民百姓。”真是无赖之极。

她都能看出可能下下手,又或者下一手之后,白子面前仅剩的微弱优势便不复存在,一般的投子不下无非是认输,难有如此市井无赖,还是从西夏南征的军师口里听来。

不过确实没错,棋盘上现在确实白子多四目,徐暄不下了,白子永远都是多四目,执黑子的李先生确实也是输了四目。听到如此哭笑不得的话语,也是哈哈大笑,连说有趣,大方认输。

只不过当年青城山十峰十二观,变成了如今九峰十二观,有一峰被李先生为亡国的越国贵妃连峰一剑劈下,横断了北淮河。想让三十万原本隶属越国的子民陪葬。而正是这么惊艳世人的一剑,被看戏的北齐士子拍手称快,称这才是我辈痴情人物的典范。而在南国当中,士子清流开始还是胆战心惊的小心埋怨,见没人制止也没有恶鬼上门,便异口同声口诛笔伐起来。

事后李先生依诺,再是一剑,横断北淮的山峰便有一半化为糜粉。在另一半山峰金戈铁马般刻下一句,徐后生,你欠下的收官就放这里吧。

那一年,流离失所的金陵民众很多,受封安越王的亡国皇帝却是死不见尸。

沈涔瞧李先生沉默不语的神色也是知道他又想起了那位从城墙上一跃而下的亡国贵妃,那位说恨他不早点来,用准备自尽的匕在他胸前捅了个通透的凄惨女子,那位让面前这位不问不顾三十万生灵涂炭的后果,做出截北淮淹金陵的丧心之举,又甘愿受尽天下人的口诛笔伐的倾国佳人。

她有心转移话题,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二十年前初见面她就是这样,情窦初开遇见风华正茂的他,一如戏子演的情节,一而不可收拾。只不过性子高傲的她,不愿意他心里还有另外一个女子,便想等着他放下,谁知一等等了二十年。她也想去争一争,于是在广陵城墙上一舞倾城,就是想让他看看,无论风情,还是才艺,自己并不逊色那位内宫娘娘。

“闲秋,答应我,如果这盘棋撤子不下了,一定要给烟雨和江南退路。”沈涔看着这个喜欢了二十年的男人,情不自禁用青白玉葱般的手指摩挲他的面容,进而柔声道:“我不想眼睁睁看着他们重蹈覆辙。”

李先生,也就是沈涔口里的李闲秋,相传眸子有三千经纬才略的李闲秋轻声回应:“我还欠徐暄一坛酒。没道理不还。”

沈涔听言不经意间蹙了下眉头,却安心起来,就如同当年越国灭国,兵荒马乱间见到这袭白衫一般。

不过沈涔见到陈烟雨的第一时间就打心眼喜欢上了这个不争不抢却有倾国之态的小姑娘,再加上这辈子可能也不会有个一儿半女,这几年对小烟雨当亲生女儿一般倾心照顾,春烟坊的姑娘谁都不是个不谙世事的蠢姑娘,在老鸨一声声恭敬的小姐中,对小烟雨也是关爱万分。

不过她对曾经那段的恩怨故事却是了解不少,也是知道小烟雨和小江南的身份之间还有一个难解的死结。

只得兀自暗叹一声,希望原本的一步之遥别因为自己的乌鸦嘴一言成谶,相忘江湖才好。

———

夜间凉水上楼船画舫渐次多了起来,虽说两岸灯火,喧声不断,但离画舫终究还是有段距离,船上便清净许多,只有杯觞交错,夹杂着琴娘弹奏的助兴曲子。

而其中一艘画舫内,在众人都懂的眼神里,以胸闷为借口出来透气的陆公子站在船头,又想起先前十里亭的情景,瞧着佳人体白姿态。做了几年青楼章台的白衣卿相的陆公子,怎么都觉得那是个上品佳人,风流公子,公子风流,谁会嫌风流债多?而那个穷酸粗俗的小子,似乎就被选择性遗忘了。

陆公子摆手招呼过来一躬身老奴,侧身对着老奴轻声说道:“老刘,明日回城,打听打听这琴是谁家姑娘的,送回去,再把那串从金陵带过来的檀香手珠送过去,用作我的赔罪。”

老奴闻言原本躬着的身子沉了沉,笑着应道:“公子放心,老奴知道了。”

陆公子嗯了一声,摆了摆手,老奴便自觉退了下去。

正是这时,画舫内几名公子哥的声音含糊不清地传了过来:“陆,陆公子,还没吐,吐完么?为兄这可又,又轮到你了。”

陆公子感受了几分春风拂面,两鬓青丝随风而荡,好一副浊世佳公子的绝佳卖相。

正在这时,周边画舫划过的水浪带起自家画舫的起伏。陆公子借机摇摇晃晃向舫内走去,装作半醒半醉间,大着舌头回应:“柳兄,别急,今日,今日定要不醉不归,醉了也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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