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笑话 (第2/2页)
“嗯,你帮我把披风拿着,再拿盏灯来。”
“哎!”
塘儿拿了披风出来给晏卿披上,田儿提了灯笼。晏卿走在前面,两人在后头跟着。
本以为晏卿要出了后门往御花园去的,没想到晏卿却往正殿方向去。栖梧宫的正殿自皇后去世后一直空着,只隔日日有人来打扫。殿外守夜的太监见公主前来赶忙行礼。晏卿示意他们起身,接过田儿手中的灯,对两个丫头吩咐:“你们回去吧,我想在这待会。”又向着两个太监说:“你们在殿外守着,别让人进来。”
四人对望一眼,都低头应了声“是”,各自散开了。
晏卿推开正殿大门,嘎吱一声,一阵冷风从身后卷进殿内。大门正对着的堂前,有两把紫檀镶珐琅的扶手椅。油灯照映下并不能瞧得仔细,但晏卿闭着眼睛都能描出它的样子。母后生前最爱坐在右边那把椅子上,左边那把是留给父皇的。
殿堂很大,是后宫里最大的一座殿。晏卿往前走了两步,脚下上了桐油的青砖晕着黝黑的光。小时候觉着这地砖好大,两三步才能跨过一块砖,现在一脚就跨过去了。
殿内左右两边各有一根圆柱,要两个小太监合抱才能抱得住。左边这根柱子,不知道自己在上面撞痛过几回。有一回撞了脑门,起了个大包,母后还笑话她说“柱子好好的在那,你偏要撞上去,柱子没怨你,你倒哭起来了”。
晏卿将灯举高移近柱子照着,上面的红漆有些脱落了,手摸上去也没有以前光滑。以前母后生气了会训她,“你别闹腾了,静一静可好,你那手成天东摸摸西摸摸,以后变得又粗又糙就不好看了”。晏卿心里想:母后你看看,这柱子立在这,从不动一下,却也变得又粗又糙。
母后,你知道么,嘉阅,嘉阅他不在了,永远不回来了。晏卿靠在圆柱上,先只是掉眼泪,接着抑止不住地抽泣,她咬着唇死死地忍住才没有嚎啕出声。在这个大殿里,就像在母后的身边,晏卿尽情地悲伤。因为老天允许她悲伤的时间不多,明天起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晏卿站着哭累了,双腿渐渐麻木。干脆依着柱子席地而坐。灯就放在地上,火焰随着外面吹进来的风一跳一跳,竟没有灭掉。月亮也升起来了,正好挂在殿外那棵光秃秃的梧桐树梢,像一片孤零零的残叶。
三妹妹和姨母的心思,晏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眼下朝廷需要战马,宫家有,但马养在西凤,东凰的手够不着。就算把宫家抄了,马上只会落入西凤人手中。现宫家以一万匹马向父皇下聘求娶公主,无疑是开出了令父皇无法拒绝的条件。所以赐婚是板上定钉的事。东皇现在只有晏卿和晏紫两个及笄未嫁的公主,按说晏卿年已十八早到了出嫁的年纪,该先给她赐婚才对,皇上却跳过晏卿要给晏紫赐婚,明显是皇上偏疼晏卿,不忍她下嫁。所以三妹妹才会心有不甘,把姨母拉出来求晏卿去劝父皇改主意。能改什么主意?不嫁三公主,改而嫁我这个东凰大公主是吗?
晏卿一直视父皇为爱民的仁君,也感念姨母将自己视为己出吗,如今方觉是个笑话。
晏卿从正殿出来时油灯已燃尽,月亮悬在正空比灯要亮得多。晏卿紧了紧披风,绕着廊下走回偏殿,一步一步走得极慢。母后,或许这是孩儿最后一次来看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