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第2/2页)
她敢确定了,刚才的推测全部落空,这个男人不会是人贩子,也和孤儿院没任何关系。
又或许就如同自己心中想的那样,也许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男人说:“我想去参观下附近的风景还有其他——在我会呆上十天的时间里,一枚铜币,不能再多。”亚摩欣喜若狂,对方答应得太快了,这么简单,说明他富足而不在意,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能要求更多的雇佣费?
她还想讨价,男人看了一眼亚摩的脏脸和脏手,“每天。”
亚摩看着男人停在半空的手,于是伸手去抓,她轻轻拽着那枚钱,努力不去碰那只看起来精贵的手,小心翼翼把钱拿过来握紧,露出讨好的笑容,和那约什面对顾客时一模一样:“那,那您的确找对人了。
“希望如此,”男人挑眉,“我叫米迪立,男孩。”
“米迪立先生,我叫路易,”亚摩露出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她忍不住在男人的面前用力擦了几遍钱币,她松口气,应该是真的,她学着那些奉承主人的女仆男仆怀着无比的真诚说,“愿您在这里度过一个美好的旅行。”
男孩?就算自己是不是又有什么的,她可从来没承认过。
“明天早上八点在黑石旅馆,我在三零五号房间,路易。”
“是的,先生,黑石酒馆,三零五号!”
拐角已经没有了约翰,亚摩有些慌张地飞速告别米迪立,前面更加拥挤了起来,一些人在大声的交谈着,大家都看着被抬走的担架,一块黑布盖在上面,预示着这个死去的人不会复生。
“让让,我得过去——”亚摩拨开人群,想要挤进去。
“我就说鲁塞有一天会死在女人肚皮上或者酒里!”一个男人斩钉截铁地高声讨论,亚摩很快辨认出是个和臭虫兴趣相同的酒鬼,不同的是这个人有个管教极严的婆娘。
“早该死了,这种人渣,败类!”一个老妇人愤怒地说,在臭虫的生前,这个畏惧的女人却永远不敢这么说,像是死亡重新给了无限勇气,让她变成了义愤填膺的道德模范。
无知,亚摩在心里评价这一群平庸的同乡人。
人群爆发了赞同声,所有人都表达了对这种人该死命运的赞同,他们互相讨论交流着自己的意见,仿佛这样的人渣就活该收到这样的待遇,他们这边经常能看到运进运出的尸体,或者他们都习惯了,啊,多么熟悉的一幕,却永远不会出现在人渣的生前——亚摩心满意足一路飞奔回去,热火朝天的厨房里令她担忧不已的约翰站在凳子上,费力地搅和一锅的土豆蔬菜糊汤,她只是说:“为什么不等我?”
约翰一个机灵,差点从凳子上跌下来扑到前面的火堆中,亚摩转而朝着断臂流浪汉怒视:“为什么你在这里?!”
外面的杰夫和德曼各拉着利娅、茜西进来,现在已经是快要中午了,几个孩子去洗手准备吃饭,茜西仰着头用小手放在嘴巴边,用她的大嗓子说:“为什么亚摩总是这么生气?”
小女孩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小,但是所有人都听到了,亚摩僵硬在原地,杰夫停顿了下,亚摩更生气了,她觉得杰夫竟然在想怎么说话,他想说什么!
“因为她正在长个子,苏珊说所有的女孩子在这种年龄都会变得脾气暴躁。”
茜西大声地反驳:“可是苏珊不会。”
看起来更像是故意的杰夫也用同样的音量,底气十足地说:“因为苏珊十五岁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茜西好像被说服了,她拖着自己的破兔子玩偶说:“好吧,好吧,还好我才两岁。”
流浪汉发出一声爆笑,亚摩瞪了他一眼,她想大叫,但是她压抑着自己的声音,模仿着心目中阴险的约什,一字一句道:“为什么你不去帮忙,还要等约翰做吃的吗,你的羞耻心在哪里?”
流浪汉顿时被笑卡住了嗓子,他刚要说话,看到亚摩死人般的眼神,竟然乖乖地脱掉身上的脏衣服。
里面的衣服虽然很旧,但是意外地干净了很多,他舀起水勺放到水盆中,将自己的手搓洗干净,然后把约翰抱下去,他的力气那么大,一下子就将大铁锅从火堆上的铁挂钩上拿下来。
天知道这个大铁锅已经几年没拿下来过,他们的厨房非常简陋,只有一张坑坑洼洼的大长桌和烧菜的炉子,亚摩不在的时候就是约翰动手,他就会站在凳子上,用勺子搅和混进去的所有菜,吃的时候再舀出来,这就是一天的伙食,亚摩退后一步:“你——”
流浪汉脱下外衣后意外地变出来了完好无缺的那支断臂,亚摩瞪大了眼睛。
“躲避债主,”流浪汉甚至粗粗用少量的水洗了把脸,露出看上去竟然人模人样的脸,他朝亚摩挑眉,好像在和她心照不宣地通气,亚摩庆幸自己没有过分泛滥的同情心,但一想到曾经救过他,而他瞒着所有人竟然当了这么久的独臂者。
昨天他的那副模样是做给谁看的?!
想想茉莉为此伤心,想想自己曾经送过的食物……气得她全身爆炸。
“一只手实在是太难过日子了,如果要我做吃的,就要习惯我原先的这样。”接下来他们度过了一顿异常安静的午餐——抛开总是叽叽喳喳的茜西,这个没脸没皮的曾经画家就这样在苏珊留下的屋子里住了下来,甚至在男人们过来接苏珊走的时候还帮忙一起运出去。
当然,他又穿上了那件脏外衣,变回了原来的独臂可怜人。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导致亚摩的思绪千万,她的脑袋差点就此罢工。
约翰惊奇地说:“魔法,这是魔法。”他飞快地讲了一遍他们回来的路上,老是和他们作对的小混混又想要抢他们,这个流浪汉就赶走了他们。
约翰说自己就是在那一刻决定留下这个有秘密的斯德:“亚摩,我们可以留下他,他如果不介意住在苏珊的房间。”
亚摩斜眼看了一眼约翰,这个男孩有点不像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了,但她告诉自己这很可能是因为这些日子一连串的巨变,她近乎宽容地说:“你看他哪里像是介意了?”
约翰缩了下身体,举起双手说:“亚摩,我们不想去收容所或者孤儿院,我们需要一个大人,不管他是不是监护人,只要是个大人。”
亚摩反驳他:“如果指望别人,还不如指望我。”
约翰当作没听见:“但是他比苏珊要好很多,他毕竟是个男人。”
亚摩闭上嘴巴,非常挣扎地承认着自己根本没有将这些孩子……那么的放在心上。
她可以带大家一起走……不行,太拖累了——这就是这一段时间来无数次纠结的结果。
约翰的手比她小了太多,也许八岁的男孩和十五岁的自己没什么可比性,但一直以来她从没将约翰当成过弟弟,从来都是以平等地姿态对待,她也一直相信约翰可以将大伙照顾得很好——虽然约翰有时候的确很幼稚,她感受到小手覆上来,两只粗糙的手相互取暖,他说:“亚摩,我知道你一直想存钱离开这里,但是我们拖累了你。”
亚摩缩回手,但是约翰不允许:“亚摩,我们很久没有好好聊天了。”
“你看,斯德有了个地方可以住,代价就是照顾我们,他是大人,你也可以随时来看我们,监视他,”约翰说,“我们就不需要去孤儿院了。”
亚摩说:“他说他在躲避‘债主’,等等,监视,这个词你从哪里学来的?”
“这不重要——他没有,”约翰又装作大人的模样,像个唠唠叨叨的老人,老气十足,看来苏珊的死对他的成长影响非常之大,“我悄悄观察过了,街上所有人都看过他,但没有人关注他,他也许是在躲避什么人,但是等到被人发现,我们也长大了。你知道收容所都是老人,孤儿院也不是个好去处,牧师总是有权利插手,我们进去就出不来了。”
回家前亚摩将斯德堵在角落里,用手指按在他胸膛上,斯德眼疾手快地避开。
“躲避债主,手臂是假?”
斯德耸肩:“我说过衣服是魔法。”
亚摩阴沉着脸:“你不是不想和我们沾上关系么,这里只有五个孩子和我,你不害怕牵扯无辜者么!?”
斯德看着女孩,没有被她语气里的怒意击退,平静地说:“因为一不留神你就会惹麻烦,我得看着你。”
“你有什么资格?”亚摩反问,“如果苏珊没死,鲁塞就会躲得远远的,现在最大的威胁没了,我看也没什么大不了,她能照顾这么多孩子,我也能。”
“你确定他不是躲那看起来很可怕的病?”斯德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为没能帮助她而抱歉——顺便一句,你没有杀死他,亚摩,是我帮了你。”
“那就是我!”亚摩低声吼道,她甚至分出精力来看那群精力充沛的孩子们有没有偷听,“我早就想杀了他,我要杀死这里的所有人,包括那个肥猪、嚼舌妇和肮脏的男人,早晚有一天我会杀死他们!”
“亚摩,冷静,”斯德说,两人互相看着对方,亚摩喘着气,斯德知道那仇恨的情感并不朝着自己,“我不想去道歉当初的所为,如果你当时再问我一遍,我仍然要拒绝你。”
“亚摩,这不是你应该承担的。”
亚摩睁大眼,最后那一点光隐在黑暗之中:“对不起,我不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