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闹剧 (第2/2页)
“江湖就要掀起这一场血雨腥风,小珂溟,这一次,谁都逃不掉。”
夜幕降临,长洲城华灯初展,繁华如歌。十里河河水迢迢,花船锁桥,山川灵秀,一览无余。
陆珂溟沿着十里河下游走,人烟愈发稀少,自有一种无边无际的宁静,身旁幢幢青瓦木楼,已有些陈旧,陆珂溟在一处临水而设的茶肆看见了顾衍。
蓝觅安静地守在茶肆外,顾衍倚窗而坐,身边放着几坛未开封的酒。
陆珂溟朝茶肆走去,脑中未有过多思绪,他甚至什么也没想,他只觉着在这凉薄夜色下,顾衍显得过于单薄了。
蓝觅下意识拦着,在看清是谁后,略微迟疑地看向顾衍。
顾衍一语不发。
蓝觅领会,朝陆珂溟点了点头。
陆珂溟坐在了他的身侧,顾衍没看他,倒是开了坛酒,茶肆内霎时酒香四溢。他指尖运力,酒一滴不撒地进了二人酒杯。
陆珂溟看着他的指尖,因运力而微微带着些光,这道内力与杀死钟百微的那道力,如出一辙,陆珂溟不由微微眯起眼。
“这酒乃是用一种独有花蜜酿制,尘封山土多年,最是香甜,”顾衍极轻地笑了笑,“喝点?”
陆珂溟未推拒,一杯下去,被这酒之烈呛得皱了皱眉,回味之下却是有种酣畅之感,他缓了片刻,“你早料到我会来。”
顾衍勾唇一笑,“你想问的问题,我好像已经给了你答案。”
两人对饮了几杯,陆珂溟问:“为什么?”
顾衍又垂下头低低笑了几声,“小道长你啊,我隐瞒难道你便猜不出么?”
陆珂溟几杯下去脸有些发热,他索性将面具扯了,白皙的脸上透出淡淡红晕,早红了鼻头,他支着肘子注视着面不改色的顾衍,“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
顾衍望着窗外,夜色已深,青石板路尽处的街户人家早熄了灯。
多年前被所谓正道人士咄咄逼迫的男人闯入脑海,那愤怒又无力的样子,那挣扎着想自陨却又被迫活着的样子,而往后的日子,也正因男人那时的犹豫,让自己堕入了更肮脏的深渊,最后沦落都万人唾弃的地步。
今日,他在钟百微眼中看到了死志,多年前他没法替那个男人做的,而今能做便做了。顾衍叹了口气,闷声道:“小道长,你说何为善,何为恶?”
陆珂溟道:“哪有什么善恶,人为利往,左右不过一个利字罢了。”
顾衍回首,凑近他瞧着,眼底情绪很深,“那你呢?也是如此吗?”
陆珂溟垂眸,面色显得极其寡淡,月光将他的面容照得凉白,像是一尊没有情感的冰人,他轻声道:“我?我不论善恶,不辨正邪,对我来说,那没意义。”
顾衍微愣,“既是如此,那日……”酒色染上他的眉眼,双眸宛若灼灼海棠,透着些执拗,“那日,你为何救我?”
长久的沉默,顾衍没得到回应,便又自顾饮酒。
湖面的晚风清凉,却吹得人昏沉。
陆珂溟看着略微失常的顾衍,不禁回忆起今日那被折磨至死的魔门人,他蹙了蹙眉,并非于心不忍,而是他没有丝毫不忍,他向来如此,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但此刻,他想,他是不是该不忍。而他救顾衍,是不是,因为不忍。
说酒能浇愁,他的心情却委实算不上好。
那魔门人不过只是受了点伤,受了点谩骂,那点折磨,于陆珂溟所经受过的痛楚而言,当真不过牛毛。在言川最初的那十年,他有无数想死的念头,却连自伤之力都没有,他尝过生不如死,尝过在死神边缘又被强硬地拉扯回来,千百种毒啃食他的骨血,消磨的神志,他却连死都做不到。
一个行过地狱的人,今日的人间幕幕,不过闹剧。
那时他尚不知,最蚀骨的痛的向来不是身体带来的。他微微眯着眼看顾衍,遂又恨恨放下酒杯,只觉此人当真无趣,完全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没出息得很。
他又瞧了片刻,不由怒从中来——
顾衍这人,着实是欠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