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妄想 (第2/2页)
裴奕瞥他一眼,说:“我没买打火机,就是咬着解压。”
裴山青沉默了一会,摊开手伸到他面前,问:“那能给我一根吗?”
父子俩达成了暂时的一致,一人靠着一面墙,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这场面任谁看了都会发笑,但显然当事人的心情并不怎么好。
裴山青盯着裴奕发白的发根看了许久,裴奕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裴山青脸色的胡茬上,过了一会儿,两人同时开口:“你……”
“你先说吧。”裴山青率先说,“我没什么好解释的。”
裴奕不长不短的叹了口气,坦白:“我想问你在国外过得怎么样来着,但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并且我必须承认,在某种意义上来讲,或许只有你才能照顾好江逾白。”
裴山青愣怔地想:或许自己在家属这一方面也并不称职,至少他把江逾白带成了现在这样。
“但是自从他……”裴奕尽量斟酌着用词,但最后还是用了最现实的词汇,“发病之后,我一直在想,怎么样才算给他最好的照顾,才算对得起他的父母。”
“如果我们一直纠结这个问题,那为什么不去问问他自己的意见呢?”裴山青问,“他的生活不该是由自己来定义吗?”
“话是这么说,但谁又能保证自己的选择不会出错呢?就像我二十二年前不顾阻拦,选择和你妈妈结婚,到最后落得个不欢而散,也没照顾好你。”
“……不说这个了,我知道你会认为把这一切都归咎于我的阻拦,认为我不该强硬的把你们分开。”裴奕自嘲道,“我有自知之明,但你要明白,在这种事上,任何一个父母都不会坐视不管。”
“所以呢,你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是后悔了吗?”裴山青感觉自己已经习惯了钝痛,变得麻木不仁,“后悔所做的一切?”
裴奕摇摇头,说:“并没有,就像现在走到这个地步,我也坚持认为你们应该分开。”
“那你真的很矛盾,你既然想让他快乐,不再抑郁,就应该给他想要的一切。”裴山青反驳,“你明明知道他从始至终想要的只有我,你这样做无非是私自定义他的未来。”
“那你呢?你就不是吗?”裴奕反问,“你答应我离开的时候在想什么?难道不是因为同意我的说法,或者感到担心或者恐惧才离开的吗?”
裴山青一时语塞,半晌才说:“我怀疑你是在推卸责任给我。”
“那倒也没有,我承认我有错,现在我所说的这些只是在和你商量后续的事宜而已。”裴奕吐出被咬得变形的过滤烟嘴,顿了顿后继续说。
“和你在一起,是会让他变得好一些,不过那也只是在你我的眼里,换言之,如果你留下照顾他,和他在一起,那无异于是在逼着他脱离人群幸福,你认为这样是正确的吗?”
裴山青没有回答,裴奕缓缓说:“我刚才说,我不后悔做的一切,是因为换成这个社会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会这么做。即使我在为犯下的错误而痛苦万分,也迟早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好。”
“那你并不是痊愈了,只是把伤口藏起来了。”
“可那又如何呢,我的外表光鲜艳丽,人人看了都会说我过得好,久而久之我真的会认为我过得好。”裴奕说,“江逾白的病也是一样,他的抑郁症可能会治愈,也会在时间的作用下重新回到人群,成为那个耀眼的存在。”
裴山青默认了他所说的一切,垂下眼睫不与他对视,裴奕说:“你自己也很清楚不是吗?如果你留下,不正常的病名就会一直背负在他身上,无论走到哪里都甩不脱。”
正午的阳光逐步移至高楼大厦身后,投射出一片阴影,气温也不再像离开时那样炎热,阵阵微风吹来,甚至有些刺骨生寒。
“是我的错。”
迂久,裴山青才轻声说。
“我明知道我和他抱有同样的幻想,却容忍他一步步接近我,我才是罪该万死。”
在无休止的沉默中,裴山青蓦然跪在他面前,做好了被打个半死的觉悟,坚定的声音在空荡的楼梯间中回荡:“但是,爸,我必须留下。”
“我从前和你的观念相同,认为分离可以让彼此变得更好,但现在我发现我错的一塌糊涂。即使世上的每个人都说他有病,我都没有谴责他的权利。”
裴奕的双手颤抖不已,仿佛肩膀处有千万斤的重石压在上面,连扶起他都艰难不已,而裴山青跪在地板上,声音变得哽咽。
“因为他的病源,偏执的根源,从始至终就是我啊。”
裴山青垂着头,泪悄无声息的落了下来,在光的折射下变得炫目不已,最后化成地面上一摊小小的水洼。
“是我痴心妄想,我根本不是能为他驱散黑暗的那道光。”他说,“我只能是陪他堕落的一颗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