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殇 (第2/2页)
“不是不是!是我自己发现的,他每次来工厂,跟我打个招呼就悄悄地和草芳管事聊天去了,这件事情,我也是才知道。”
云喜听后,用力扯下身旁的一根草,愤恨地扔了过去。
好家伙,合着我每次看他来,他都是为了那个不知羞耻的女人。
“其实,每一次他来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你也在偷偷地看他,但是我不是说啊!我是说很多人都在看他,因为他外表出众,但是他们的眼光就比较,比较喜欢看热闹一点,也比较简单,就是,就是他来了这件事很新鲜这么简单!但是我看见你,我不是故意看见的,我是无意看见的,你看他就比较,比较,呃,比较……”
老天爷,赶快让我想到个词吧,让我好歹修饰一下,不要这么尴尬啊,啊,我这是什么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
“比较直白?”
“哦,直白,哦,不不不,不是直白,其实我没有这个意思!”
云喜看着巧巧,认真地看着,突然发现巧巧的脸蛋和之前不一样了,五官比较精致,眼神却还是那么灵动。
相比之下,她是多么幸福啊!没有这红尘破事的纷扰,还有幸福的家庭在家乡等着她。
她就这样看着她这张单纯的脸庞,她欲说什么但苦于想不到词汇的小嘴,她突然想把什么都告诉她了。
“别说了,让我告诉你吧。”
“啊?”
老天爷!老天爷!她终于肯开口了,她终于要说了!云喜有救了!
天真如巧巧,在不经事的年纪里尚且不知一个人伤痕累累的内心深处有多少滴血的故事。
“其实我就是喜欢他。”
“我舅舅。”
“嗯。”
“为什么,至少……”
“喜欢一个人是没有原因的,巧巧。原因只能用来解释具体的东西,比如说天空为什么蓝,花儿为什么红,爱本来就不是具体的东西,你能跟我说说爱的含义吗?喜欢只讲缘分,而缘分也是不可捉摸的,就像你知道楼下粥铺天天会开门,但你不能保证你能次次在这里碰到和你一起喝粥的人。我这么说你一定晕了,但就是,我喜欢柿寅,可能就是那天的太阳像今天一样这么好,他从远处向我们走来,带来广州这一座城市的祝福和对故乡的别离,彼时微风拂动树枝上的叶和芽,而他吹动了我的心。”
“我喜欢他,所以他就是与众不同的。在我眼里,他周到,细致,可能别人也是如此,也有这般的品质,但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从未把品质当作爱人的标准,巧巧,你知道我用什么去爱人吗,这里,”云喜指指心脏的位置,“我一直这样去爱别人,用我的心,我不去想在我为别人沦陷前别人怎么样,而是感受心脏为那个人的膊动和每每在胸腔中传来的震撼,他人的品质是其次,巧巧,至少在我这里,品质是扣分项,在我心里有位置之后,品质的缺憾决定我要不要继续留有余地。”
“你可能又晕了吧,巧巧,我总是说这些文气十足的话,弄得你有时听不懂又去翻你的课外书。”
“感情的事我还是知道一点的,我了解你,你凭真心爱人,用真心试人,最后发现人不是你的真命天子,你便离开。”
“对。”
“可是你知不知道,这样的代价太高了,很容易为情所伤。”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正是我一次次的受伤,我才终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清醒过!”
“我只是不想,我只是不想让爱变得那么复杂……”
“别哭了……”巧巧摸摸云喜的头。
云喜把眼泪一擦,“我现在懂了,我现在明白了,这样真的很痛苦。”
“我喜欢他,你知道吗,我都打算去表白了,可是他亲口跟我说,他和草芳是在一起的!关键是,草芳是什么样的人他都不知道,他还没我看的清!”
“啥意思?”
可是云喜撇开了话题:“他不喜欢我,他只把我当朋友,所以他跟我聊天,陪我喝饮料,要请我吃饭,只是以朋友的标准对待我,我傻,我以心看人,却错误地也认为我喜欢他他就会喜欢我的,我们在彼此心里的地位错位了,他把我当亲戚的朋友,当小孩子,才会摸摸我的头跟我讲道理,安慰我不要哭,可是我却把他当喜欢的人才会做的事,是我自作多情。”
巧巧有些无言以对,只是很心疼。
“我希望他好好的,虽然他不喜欢我,他也不知道我我喜欢他,但是我会好好的守护他。不知道也好,这样的话,他永远是你的舅舅,我永远是侄女的朋友。”
“云喜……”
“没事,我没事,我看的很开的。现在我已经不难过了,只是说到这里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疼,你知道我的病,这是正常的。”
“我说了这么多,你都没说话,但你一定有很多想问吧,平时就是你话多我话少,我今天说这么多,是因为平时的话憋着没对你说,你很着急我也知道,现在你想问什么尽管问吧。”
“啊,我想,我想,嗯,你现在还好吧?”
“我很好啊,我已经放下了,真的,过了这阵,相信我,我照样跟个没事人一样!”
“你会后悔自己喜欢上他吗?”
“不后悔,真的,巧巧,因为他值得,他很优秀,值得我一见钟情也值得我表白,就算最后落得个惨淡收场,为他默默守护,这也是值得的。”
“你这状态,还能打工吗?”
“哈!巧巧,说啥呢,我不只有打工这一条路可走!来到这里,难道还和之前在家里一样,天天想着考大学!”
“云喜,说到这个,我是真的很好奇,你当初为什么和我一起来,其实,啊,你不想说也是可以的,当我没问就是了。”
云喜充满希望的眼睛突然黯淡了一下,她撇了撇嘴角,用力挤出一个微笑,“关于这个,你真想知道?”
“不太像云喜,我不太想,真的……”
“这个故事付出的代价这就大得多了。巧巧,我不想跟你讲,因为这个故事让我很痛,很痛。你可以去看看摆在我桌子上的那本《安娜卡列尼娜》,看看剧情梗概,你就会明白的。”
看完回来后的巧巧一脸沉重。
云喜她,遇到问题,总是先牵扯自身,牺牲自己,照亮别人,况且她的很多处理方式,就巧巧而言,实则是不赞同的,但是,如果将巧巧代入到云喜当时的情境,她也不确保自己就能做出什么更好的打算。
“云喜,既然都过去了,那我们就不去想它了,生活要向前看。”
“是,我也觉得。这件事我本来就烂在心里,不与谁说,今天你问起,你又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很担心我,我也明白,所以我把这件事告诉你,你以后对我也不要有太大的负担,都过去了。”敏感如云喜,总是为了别人的一时感受迁就自己。
“以后遇到感情一定要理智,理智,再理智,吃一堑长一智,你碰了这么多壁下次可别再傻傻得往前上了。”
“我知道了。”
“你说不清楚爱,我也说不清楚爱,说不定爱本身就捉摸不透,比起爱情,亲情,友情,我看比它更重要,更有价值。”
云喜点点头,“我也发现是的。”
“对啊,就是要这样,你猜猜,我手里的是什么?”
“一个盒子,吃的吧。”
“是糖呐,华林买给你的,尝尝吧。”
巧巧小心翼翼地撕开糖纸,递给云喜,云喜将糖含在嘴里,“挺甜的,嗯?你不尝尝?”
“得了吧,人家华林买给你的。”
“都是朋友,这有什么?”云喜也撕开糖纸,递给巧巧。
巧巧吃着糖,笑着可甜。
人家兴许可不拿你当朋友,傻姑娘,眼前的金子看不见。
……
又是新的一天。
云喜和巧巧手拉着手走进工厂大门,巧巧突然想到今晚的聚会。
“阳鸣和华林今晚想请你去夜市聚餐,特别是华林,听说你病好了特别开心。”
“挺好啊,晚上咱俩一起去。”
“嗯嗯。”
推开门,工厂里面一片喧嚣,人群全部围在一堆,里三层外三层。
一个中年妇女在人群外吆喝,“排队!排队!排队签!”
巧巧一看,是草芳的忠实狗腿子,再看人群中心,狗腿子们全看。
突然想起草芳请厂里所有员工一起吃饭那天,云喜去上厕所了就再也没回来,后来草芳来到筵席中间,跟大家说,“我简单说两句。”
吃饭的员工们一下安静下来,几个好多嘴的还在讲,被狗腿子们用犀利的眼神止住了。
“请大家吃饭,主要是犒劳大家过去一年对纺织二厂的辛勤付出,希望大家吃的开心。”
有人带头鼓掌,巧巧的目光下移,逐渐凶狠地盯着眼前的肉。
“同时也希望大家多给我这个小管事一些支持,在一些重要场合多多体现我们的团结力,在这里我也会向大家承诺,尽量让更多的订单涌入我们厂,我们厂的前程会越来越好,大家钱包也会越来越鼓!”
“好!”这次的掌声经久不息。晓曼对一旁的晶姐说:“怕是又要搞个什么联名上书了。”
晶姐拿起筷子,不以为然:“也有她被逼急的一天。”
回忆结束。
这怕不是晓曼姐那天说的联名上书?
狗腿子眼尖地发现云喜和巧巧在大门口站着,“傻站着干啥,过来签字!”
云喜扯扯巧巧,两人钻进了人群。
一张桌子上摆着一张纸,纸上赫然几个大字写道“纺织二厂联合提名草芳为2008年度最优主管的倡议书”。
“纺织二厂草芳在岗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上为领导解决2007-2008年订单紧缺的燃眉之急,下为纺织二厂121名职工谋求生存福利,努力提高员工薪水……”
“现纺织二厂全体职工联名请求各位领导、干部,考虑主管草芳在厂内和厂外的突出贡献,共同倡议其担任2008年度最优主管,全体职工签名如下……”
纸张下偌大的空白处都是给员工签名的地方。
“莫挤!莫挤!”有人被挤恼火了,更恼火于胸中无点墨,到嘴边的字想不到怎么写。
“丽娟的娟怎么写?”
“先这样再这样,再这样……”
“哦哦哦,对对对。”
终于排到了云喜和巧巧,云喜看着这泛白的纸张,写下了自己涓秀的字体。
原来草芳这么想当上最优主管啊。她冷笑了一下,将笔放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