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炼狱 (第2/2页)
“生生生,杀手而已,不过贵斋招人的方式倒是随便了些。”迟暮道,那人眼神眯了眯,迟暮又接道:“甚好,正合我意。”
那人没再言语,淡淡的看了拂晓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迟暮终于被放开了手脚,胡乱了抹掉颈上的血道:“拂晓?好哥哥,我的衣服在哪?还给我可好?”
拂晓不答话,用刀尖从暗处挑来他的衣服,扔在他身上。迟暮匆匆穿好,想和他说话,还没张口,就又被打晕了过去。
再睁眼时,是在一间狭小的屋子里,冰冷的石墙,破旧的床榻,瘸了一条腿的木桌,一盏只有不足头大小的窗,除此再无他物。
迟暮坐起身揉揉脖子,伤口被凝固的血粘的死死的,只有脑后沉沉的发疼,迟暮拍拍那处,不由感叹道‘倒是多灾多难的一次。’屋中刚打量完,屋门便被推开了,玄衣的杀手催着他跟上。
像是一座被挖空了的山,无数杀手和青年人藏身在这里。吃饭,睡觉,练武,迟暮给自己选了一把剑,虽无灵力傍身,却还是能行云流水的挥出。
迟暮以为这就是一个培养杀手的组织,杀人越货,认钱不认命的地方。可呆的久了慢慢听闻了很多。
清禅,是这个蚩斋的头目,杀手们都称他为使者。他带着这些人置身暗处,接受世人的求助:
有人掷金百万两,买掉自己商会的对家敌手一命;
有人背来一袋旧米,求他惩戒那方贪官;
有女子舍出最后一根朱钗,埋葬自己心上的负心郎;
有少年逃出世俗的囚笼,甘心为刀剑称臣。
他们不知是正是邪,却在那朝堂看不到,庙宇无法祈求到的地方一一响应。
迟暮会问他们怎么来的这里,被亲人所卖,疾病无治,误闯被抓,有人说这里是极乐,亦有道这里是炼狱。
迟暮去打探拂晓的事,他们说,他苦练三载,十六岁便亲自去杀了血亲一家,一味忘忧散,忘却前尘,成了蚩斋一把冰冷的利剑。
第五年,迟暮和其他十几人,穿上了杀手的玄衣,蒙上眼睛被送到了迟暮想翻墙而进的院中。
身处的房屋形成了一个回子,坐落在院中的最角落为地斋,四周是每个地级杀手的房间,要比之前的石屋大些,从窗子看出去也不是石头,看的见光了。中间的屋子叫蚩命堂,地级杀手在那里领取杀手的悬赏。
令牌一人两块,正面刻着蚩堂,背面刻着名字,一块挂在身上,另一面挂在蚩命堂的墙上。
迟暮看着墙上写着的任务规则,只要一年之中悬赏拿下任务超过三百,就可以获升去天斋,迟暮想去那里。
安顿下来的第二日,迟暮在入夜后起身,拎着悬赏的卷轴跃出院中。
迟暮不知道拂晓都接过什么样的悬赏,但他知道他会去选择,他想追随去。
县城里的贪官,迟暮把他敲晕,在他屋中翻出各处贿赂的证据,丢在地上,趁他没醒,抖着腕挥出剑去;
黑心贩假的奸商,迟暮把他的钱库撬开,撒了一街,回去蜷缩在榻上,指尖还在无法控制的抽动。
迟暮这一路除魔驱邪或许成了习惯,真正去面对同自己无差的人,即使有错当前,或许十恶不赦,却还是不敢去看。
抛妻弃子的负心汉,看着迟暮的剑仍大声呜咽的叫着自己无过,人的一生足足有几十年,用这一生去只爱一个人,确实很难,似乎也足够称为痴傻,迟暮这一次是在面具下笑着出了手。
好赌的男人,他的家妻刚生下第七个孩子,孩子刚落地,就被卖掉了,换他在坊中玩了好多日。女人只从怀里拿出了两张发硬的糙饼,迟暮这一次的剑又快又狠。
极乐是逃离苦难活在囚笼的命,炼狱是寒冷漠然鲜血中生的劫。
来这里的第七天,同迟暮一起来的人中,有一人逃了,迟暮看见悬赏任务上挂上了那人的名字,当天就被人领了去。
一个月的时候,有人一直没有接取任务,被带走,听闻是送回了山里,迟暮被盖上赤色案章的卷轴已有十二卷。
第三个月时,那墙上任务失败的人的令牌被一笔朱墨画上了颜色。
第八个月开始,迟暮选择的任务皆要耗时几日,策马几夜才能完成。
第十一个月过了半,迟暮上交了所有卷轴,搬到了天斋。
可他才知,拂晓不在这里,他和拂晓还隔着一面无法悄悄翻越的墙,那边叫无斋。虽知他无恙,但还是很想见他一眼,见一面就好。
他继续了东奔西跑的任务,不停歇,更努力,见到了这尘世太多的另一面。
天色不只有白和黑,他的名从黄昏中来,人也就要向着黄昏中去,当不再能分的清到底是对是错,是好是坏时,他就悄悄的摘下面具,独自蜷缩在寂静之中,等天慢慢暗下去,吞噬掉多余的色彩,再戴上面具,去完成任务。
他想到了拂晓,从前的他隐在山中,孤僻,安静,或许躲的就是这尘世的喧嚣,复杂。
如今的他服下忘忧散,甘心做冰冷的剑,是否也是因为早早厌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