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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一枪 (第2/2页)

朗姆面上的笑容顿时挂不住了,他对两人关系观察许久、自以为拿捏住了琴酒的命门,对方此时开枪却如此果决,足以证明他之前的猜测大概率是一场误会。又或许确有其事,但琴酒不会为任何事动摇,他既觉失算,又有种莫名的欣慰

他又抬起望远镜看了眼情况,发现北条夏树的胸口仍在微弱起伏,按着耳麦下令研究所人员救护。

“尽全力保他的命。”朗姆语气凝重,“他还有用。”

朗姆啧了一声,顿时觉得有些失算。

他在多年前的一桩事故中窥见过【拉普拉斯妖】的精准与伟大,因此念念不忘,只是为了试探琴酒就赔上一个最接近拉普拉斯妖的研究员,对他而言得不偿失。

但站在组织的立场上,g给出了极为完美的答卷,他是最无往不利的刀,而刀尖只会向前,直到冷铁卷刃。

再也没有人可以质疑这位年轻的top  killer。

朗姆被懊恼困住,因此也没注意到琴酒微微发抖的手指。

他的神情仍平静如常,偏头点烟,摁下火机的力度大到像在发泄什么,绿眸被火光灼得亮到惊人,翻涌着可怖而汹涌的晦暗情绪。

他喉咙里滚出一声嘶哑的短句,似乎十分不在意:“死就死了。”

朗姆瞪他一眼,摁着耳麦指挥着什么。

直到飞机停靠到研究所楼顶,琴酒都没有展现任何情绪波动的异常表示,不问北条夏树的抢救情况,步伐从容而优雅地迈进大门。

“冷酷至极的男人。”朗姆望着他的背影,眼中却带了几分欣赏,虚伪地叹息道,“做他的情人真可怜。”

……

夏树转入了一家私人医院。

个中曲折他不得而知,比如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不是研究所附属的医院。

醒来的时候,他看着陌生的雪白天花板,恍惚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还活着。

夏树甚至有点乐:“那我命挺大。”

小护士进来给他换吊瓶:“医生说还好你心脏小,不然差一点就要死了。”

伤势并不算非常重,断了两根肋骨,肺叶穿孔,按照年轻人的体格,修养三个月能大好。

告诉夏树他睡了两天,有人来看过他。

夏树“哦”了一声,问:“谁啊?”

小护士比划,是个蓄着银色长发、身材高大的男人。

他敛起笑容,低头看眼手背上的留置针,转移话题:“这个针能放几天啊?”

“再过两三天就可以拔了。”小护士说。

夏树又轻轻应了一声,小护士换完药也走了。

他偏头看向窗外,阳光被窗棂分割成规整的方块,树木高大,风吹散了几叶樱花。

很好的天气,他的心情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夏树早就警告过自己不要在琴酒身上寄托多余的期望,他的仁慈和偏爱是指缝里漏下来的沙子,吝啬且硌人;总指望着别人的赠予过活,只会过得越发痛苦。

可当事实赤裸裸地摆到他面前时,又如此令人难以接受,还找够条件的证明题连带着试卷一道被吞天火焰吃掉,火舌卷着残秽讥笑夏树的天真妄想。

是g,是组织的top  killer,唯独不是他梦里见过的人。

“认错人很失落”这个理由,足以支撑北条夏树继续自欺欺人了;他不再深究更深层次的失望,在朝升夕落间一天天努力转移注意力,试图让自己快乐起来。

就这么过了小半个月。

北条夏树生得一副好样貌,又会哄女孩子,小护士们都喜欢他,都想趁着换药查房的功夫多跟他说几句话,所以倒也不寂寞。

雪莉来探望过他一次,也不知道组织那边怎么肯放人,大概是用什么条件作为交换。

她身后的跟着几个保镖站在病房门口,等着他们结束会面,把研究所的珍宝全须全尾地护送回去。

“跟探监似的。”他打趣,“就差掐表打个十五分钟了。”

“说什么呢?”雪莉也笑,脸上的担忧终于退去几分,“你好点了吗?”

夏树点头:“恢复得很好,下个月就能办出院了。”

他们漫无目的地聊了会儿,聊好天气,今年开得比往年要晚的樱花,还有春汛。

“下次来看我的时候,去涩谷大屏附近的那家c'est  la  vie带块限量的咖啡流心蛋糕。”他说,“不过也有可能我早出院了?那就不用了。”

雪莉从善如流地答应:“如果我能争取得到下次的话,会去的。”

临走前,她犹犹豫豫地提议道:“夏树。”

“你要调到我身边来吗?”雪莉认真地说,“我可以向研究所申请,他们应该会答应的。”

夏树只是笑:“不用担心这个。”

雪莉稍微提高了点声音:“可是你差点死在g手上,你还要为他工作吗?”

夏树慢慢收敛了笑容。

“谢谢你,雪莉。”他温和地说,“早点回去吧,我有自己的想法。”

这件事怎么决断,总要等跟琴酒当面谈谈。尽管他其实也知道没什么好谈的,琴酒只是做了在他那个位置该做的事情罢了,难道还能指望他对自己说一声‘对不起’吗?

再者,既然都没办法离开组织,时时刻刻都有被清扫的风险,在谁身边等待着大难临头不一样呢?

雪莉瞪他一眼,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带着满脸不高兴走了。

晚餐时分,护士照常来给他送饭,夏树远远听见手推车滚轮和地板的摩擦声,她却在门口踌躇了一会才敲门。

笃笃。

夏树说:“进来吧。”

小护士把病床自带的桌台翻起来,帮他把床调整到合适的高度,放好饭菜、贴心地拆开一次性筷子。

却没像往常那样问候闲聊几句,做完这一切便匆匆走了。

夏树拿起筷子,叹了口气,又放下了。

他下床,并没有穿鞋,赤足走到门口。

手贴到了门板上,似乎想要隔着门,用掌心听另一个人的心跳。

夏树知道谁在那里。

金属门把冰冷得像江水,他想了一下,还是不要拖着这副未愈的身体泅渡了。

但正当他准备动身的时候,琴酒开口打碎了彼此心知肚明的沉默。

“地上冷。”他说。

夏树走床边坐下,门也终于被推开了。

他看着琴酒,对方面不改色地迎上他的视线,依然是那副寡冷而平淡的神色,风衣剪裁利落。

琴酒问:“恢复得怎么样。”

夏树想盘腿坐回床上,又有点嫌弃刚刚踩过地板,就着一个古怪的侧身姿势拿起筷子。

他含糊地说:“还好。”

于是没有话说了,空气中带着春天特有的湿气,温柔地将两个人的声带一口口吃掉。

夕阳侧斜着闯入半开的窗框,堪堪止步于琴酒的皮靴前,将病房精确地分割成半明半暗。

夏树背上尚且可以感受到残余的阳光温度,而琴酒半靠着门,彻彻底底浸没在深海一样的阴影中。

“你这样好像来取我命的杀手。”他忍不住笑,“等我吃完最后一顿饭,就送我上路。”

琴酒没有接话。

夏树忽然被自己这个主意惊到,他问:“……是这样吗?那我还想再吃块蛋糕,可以请你顺带满足我的遗愿么?”

他发誓自己这句话没有半分挑衅的意思,只是陈述了一个再简单再直观不过的事实,然而琴酒却像骤然被激怒一样,绿眸跳动着阴恻恻的光,视线狠戾地钉到他的脸上。

夏树顿时吓了一跳,马上低头吃饭,装出一副十分专注的样子。

琴酒朝他走过来,捏着夏树的下巴,强迫他仰头同自己对视,力气大到他吃痛得皱眉。

夏树艰难地把嘴里的豆腐咽下去,抱怨道:“不要掐我,很痛的。”

琴酒目光凝注着,喉咙里低低地滚出几个字:“你怕我。”

他的神情愤怒中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又像突然受到攻击、因疼痛而龇牙的狮子。

夏树一怔,很轻地反问:“……我不该怕你吗?”

男人的手指又下意识地施力,几乎要将他下颌捏得嘎吱作响了;夏树却不再求饶,分毫不退地对上他的视线,眼睛因为对方带来的痛楚蒙上一层生理性的水光。

这不自量力的对抗,最终以琴酒退让作为结局,他率先移开视线,松了手。

当夏树不主动找话题的时候,他们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蓄一半的生理泪水为了完成某样使命似的,死活不肯轻易退回去,在眼皮边缘摇摇欲坠;夏树马上低头拿起筷子,泪水铮铮地砸到味增汤里。

他艰难地吃完了一顿饭,然后像被老师罚站的孩子那样主动面壁,不肯再看琴酒。

不知道过了多久,对方离开了。

夏树有点难过,不过又莫名松了口气。

琴酒应该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这让他苦中作乐地生出了点对未来的期盼;那个人承诺过‘不会伤害你’之类的话,夏树记不清原句了,大致是这么个意思。

他轻轻摸了下裹着纱布的左胸口,有点痒,说明伤口处正在长出新的皮肉。又不是死了,伤口总会愈合。

再疼痛也短暂,记忆倒是漫长的。

……

小护士来收饭盒的时候,发现门口依然坐着一名银发男人,长及膝盖的黑色风衣,鼻梁高挺,一副优越的混血儿面孔,周身总环绕着冷漠与沉重。是他送夏树君进的医院,手术前也是他签的知情同意书。

当时他笔尖一顿,龙飞凤舞地签下名为‘黑泽’的姓氏。

他几乎每天都来,但并不进去,只在病房门口坐一会;他习惯沉默,就像此刻。

让人忍不住好奇,他在想什么?

……

琴酒在想对他来说很遥远的事情,他总是选择性遗忘一些不重要的,包括但不仅限于人名人脸,这方面他一向对老鼠们一视同仁,十分公正。

偶尔还会过分公允、推人及己,他要思索几秒才能想起来自己叫黑泽阵。

琴酒从不做无意义的事情,不过黑泽阵会。

黑泽阵打碎了夏树的耳坠,挫伤他的耳垂,在对方半真半假的抱怨与撒娇中,低声承诺。

“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我保证。”

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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