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那三年朕亲自问,女帝抬棺出征【感谢兔小橙的盟主】 (第2/2页)
刘尚再次不争气地双眼噙泪,安西英魂就是在等待这一刻,虽然晚了六十三年,但只要去了就好。
他梦中经常幻想的一幕也会在未来出现,中原百万大军兵临西域,看着那座血雾之城,声震云霄道:
“回家!”
届时无论曾经经历多少苦难,都会变得有意义。
一直被忽略的折兰肃幕僚心惊胆颤,主上投降的时机不对啊,屡次不惜自毁尊严才保存下来的一万三千精锐,怕是都要在西域带头冲锋。
“如何?”女帝突然望向他。
幕僚硬着头皮讷讷称“是”。
投降的待遇就是这样,若是战败,主上绝对要钉死在耻辱柱,沦为后世千秋万代的笑柄。
两个文明之间的碰撞,中原胜算微乎其微,甚至蛮夷帝国都迫切希望能毕其功于一役。
当然,关键还是中原能爆发何等程度的意志力,这是胜负的决定性因素。
至少在大唐,听到顾长安事迹后满朝泪崩,女帝都放言抬棺出征,可见精神意志之坚定不可动摇。
“外臣告退。”徐霆结束了他的使命,很平静地离开金銮殿,只是走了几步又停住,轻声道:
“今上是大唐皇帝,也应该由你第一个踏入龟兹城,由你接回顾长安及安西英魂的骨灰。”
说完坦然走出大殿,昏黄的晚霞迎面倾斜,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大半天,他跌宕起伏的情绪也逐渐平复下来。
女帝神情恍惚,她突然想到,自己见到顾长安该说什么?
辛苦你了,还是朕对不住你?
似乎所有的言语都是苍白无力。
文武百官静默。
陡然,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陛下,臣建议别接顾长安,他精神疯堕。”一个儒雅的士大夫小心翼翼说。
他知道自己所言很冒险,但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
那样一个不可控的魔头,一旦大开杀戒,中原必将生灵涂炭,满目疮痍!
作为忧国忧民的士大夫,就该未雨绸缪。
群臣头晕目眩,不是害怕,而是悲哀。
一个为中原民族付出所有的英雄,还没回家,还没接受任何荣耀和掌声,就有自以为是的蟊虫开始质疑,似乎摧毁英雄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察觉殿内冰冷的气氛,儒雅官员惶惶难安,补充了一句:
“臣觉得给顾长安封王,让他继续坚守疆土。”
英雄只是权力的工具,本该高高裱起来。
刘尚不寒而栗,他发疯似的嘶吼,喉咙却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长安何时需要封赏了,他为的是整个华夏民族,可若是中原无情抛弃他,那将彻底把长安的灵魂都给摧毁啊!
“立斩!”
御座传来冰冷至极的声音。
儒雅官员还没求饶,就有愤怒至极的御林军冲进金銮殿,将其架起拖拽出去。
“他为国而疯,又岂会伤害中原苍生?”宰相义愤填膺,恨不得亲手咬下此獠一块血肉。
就是这样,中原都四分五裂,文明都快沉沦灭亡了,还有一些人在卖弄所谓的权术!!
等滔滔血水席卷而来,又摇身一变,成为蛮夷的忠诚走狗。
幕僚暗啐一口,也难怪中原沦落至此,怕是还隐藏着很多软弱派。
若非因为相信顾长安身上所代表的华夏精神,主上作为帝国封疆大吏,岂会不要任何筹码就投降李唐?
女帝杀意未减,冰冷环顾朝殿,沉声道:
“听清楚了,朕抬棺出征,要么死在西域,要么堂堂正正将顾长安接回来。”m.qqxsnew
“退朝!”
文武百官艰难躬身,站得太久身子都僵硬麻痹了,可内心情绪依旧在激荡不休。
顾长安,这个名字将响彻大江南北,他的奇迹战争史将让天下沸腾!
……
酉时三刻,长安城一座酒馆,下朝的御史台老臣直奔而来。
“子谨。”他环顾一眼,急急走向酒馆角落。
白发苍苍的掌柜“嗯”了一声,随手剥完鸡蛋递给他。
“有令尊的消息了。”老臣激动说。
掌柜手臂僵住,不小心打翻案几上的酒壶,他面无表情将酒渍擦干净。
见好友脸色涨红,不似开玩笑,他指着自己手背密密麻麻的斑点,打趣道:
“我都八十了,家父在阴曹地府等了我几十年呢。”
“子谨啊!”老臣掷地有声道:
“大唐在西域还有一块疆土,六十三年没丢,安西英魂的名单回来了,就张贴在皇城们,我有幸看到令尊的名字。”
略顿,他喟叹道:
“杜霖,祖籍襄阳,杀三蛮,自刎殉国。”
掌柜突然低头饮酒,酒杯都空了还在抿杯,沉默很久,无动于衷道:
“许是同名同姓同个地方。”
老臣抚了抚他佝偻的脊背,老眼饱含热泪:
“你曾跟我说过,令尊六十四年前不告而别!”
这一抚,掌柜登时涕泗横流,拿袖角去拭眼泪。
“子谨,你误会令尊六十四载啊……”老臣不胜悲戚,随后悄无声息离开酒馆,关好大门。
佝偻老人不住颤抖,这条消息就像尖锐匕首狠狠刺痛他的心魂,尘封记忆汹涌而来。
他浑浑噩噩走进内间,从抽屉角落翻出一张蛛网缠绕的灵牌。
【先考杜公讳霖府君之灵。】
掌柜小心翼翼吹去灰尘,老泪滴滴落下。
他想起遥远的六十四年前,彼时父母和离,他自愿跟随母亲,老家竹园是父子俩最后一次见面。
“爹,祖父是诗才惊世的杜甫,大伯满腹经纶,二伯执笔国策,四叔悬壶济世,唯爹斗鸡走犬!”
少年痛心疾首地指骂。
父亲深深皱眉,沉声道: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就该及时行乐,天道不仁、纲常败坏,又与你爹何干?”
“祖父临死前骂你不成器,娘离你而去,要我说,有你这样的爹真丢人!”
少年说完愤愤离去。
他记得那是一个大雪飘飞的冬天,后来偶然听老仆提起,爹在风雪中立了很久。
从那天以后,了无音讯。
掌柜将灵牌抱在怀里,捶着自己胸口哽咽道:
“如果我没有骂你,你不会去证明自己是个有骨气的父亲,你就不会死在西域。”
“对不起,我恨了你一辈子,对不起。”
行将就木的老人身躯抽搐,他此生碌碌无为,却始终在仇恨一个为国战死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