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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主席 (第2/2页)

江朔咧嘴笑,快步追上他,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从初一入校起,他和许翔就是校园里被孤立的典型对象,他俩一个是杀人犯的儿子,另一个是小日本的儿子。

不同寻常的出身,在这自由管理的实验中学,遭受过不少捉弄与非议。同病相怜,倒是促成了两人形影不离的友谊。同学们戏称他俩是“神神叨叨的神佛二人组”,他俩倒也不生气,干脆就着这份嘲讽,自己先把外号叫开了。众人一看,还有这种心理素质强大到不要脸的人,更是离他俩远远的。

初三这年十月,江朔临危受命,出任实验中学的学生会主席。在带队完成全套学科竞赛回到学校后,他发现迎接他们的只有老师。远处的操场上,各类学生社团正在自顾自地举办联谊会。

这一半海水、一半火焰的青春,像是两条永远平行的车道,哪怕在同一时空相逢,也只能通往各自不同的终点。回忆起两年来被人孤立的经历,江朔望向教学楼里清冷的灯光,以及学霸们清高离场的背影,琢磨起主席的一句诗——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那是一个伟大时代的序章啊,而今,如此同学,何为少年?

“琢磨什么呢,站着不动?”许翔从身后靠近问。

江朔转身昂头,下巴一指自习室,又一指欢呼跃雀的操场,“神,你也看到了,这学生会真没用,出去竞赛,没什么凝聚力,回到学校,诺,两个世界的人。”

“你还忘了我俩,是这所学校第三世界的人。”许翔笑了又笑。江朔一声叹息,认真问:“你说,我既然当了这主席,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你想做什么?”

“这一边是寒流,一边是暖流,就这么各走各的道?就不能交汇一下,形成个……”

“渔场?”

“整——体!”见许翔还开得出玩笑,江朔咬牙给他一拳。

“这好像是教导主任该操心的事吧,你就当好你的吉祥物,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要是闲得慌,你也进个社团?”

江朔听得沉下脸,知道他还在开玩笑。许翔面色平静,两年相处,自然明白有些事一直是江朔心中过不去的坎。他抬起头望向夜空中无比璀璨的星辰,终于支持道,“这次竞赛得了奖,我俩应该能保送落泽一中了,你想干什么就干吧,有大把的时间等你挥霍!”

江朔会心一笑,看着这个与他患难相交的知己,抬起手和他对了一拳。何为同学,何为少年,心中冒出一句回答:同窗共进是同学,鲜衣怒马,为少年。

其实在竞赛回程的路上,江朔就已想过,要把校报办起来,寻找一个平台,将学校里两个毫无交流的群体重新聚在一起。

实验中学原本是有校报的,作为由学生编办的重要媒体,两周出一期,正是学生会的主要工作。但做得不好,看的人少,后来的几届主席都反映,这项工作任务繁重,吃力不讨好。学校也观察到了这个情况,眼见着经费在燃烧很是心疼,只办了两年就停了。

教导主任听完江朔对重办校报的口头申请,吃惊得从眼镜上方睨着他,许久才答:“你的理由很充分,但我这里的经费,不充分。”

“经费我会拉赞助,只需要您和学校同意这件事儿,在内容上多一些宽限,我保证不违法乱纪。”江朔胸有成竹地说。

教导主任坐直身子,将鼻尖上的镜框往上推了推,他倒是不怀疑江朔能否拉到赞助,只是对这份报纸是否会达到预期效果,深感疑虑。

“这样,”思索良久,他终于表态,“我会和学校申请,按照你的想法去做,不过,你要及时和我沟通,每一期的内容都要提前上报,成稿也要经我审阅后才能出刊。”

“yes,sir!”

“还有,你上次提到的人手问题,我和校长讨论过,既然,这进入学生会的规则已经被打破,你想招谁,就招吧,可以不参考学习成绩,我就一个要求,务必提高效率,干好工作,不生事端!”

他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江朔跟前,耐心看着这个男孩,“江朔啊,你初一那个记过处分,是我提议下的,但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该怎么做,我不多说,好好干吧,让你妈妈也骄傲一下?”

他的语气很轻,但这番话却十分有份量,江朔听得有些哽咽,只点头道:“谢谢您,陈主任!”

“去吧。”老陈负手在身后,望着这个15岁的少年走出他的办公室。

两年前,江父因一场过失,致使邻居的儿子死亡,被判处4年零3个月有期徒刑。彼时江朔正因成绩优异,被实验中学免学费录取。初一上学期,同年级一位颇有背景的男生在校园里大肆宣扬他得知的“内部消息”:穷小子江朔他爸,要被关进监狱了,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

江朔因此与他起了口角,两人大打出手,男生受伤比他严重,家里怒气冲冲找来学校,联合家委会,要求“遗传了犯罪基因的江朔”立刻退学。

那一天,江朔被母亲用草绳捆住双手,带进这间办公室,眼神倔强,却在拼命忍住泪水哀求,“妈,我不读了,我换个学校,你别再求人,妈,别跪呀,妈……”

江母朴实而无助地面朝老陈缓缓跪下。

“主任,您帮帮江朔,这孩子……是气不过有人说他爸爸,才和同学打了起来,小朔他不是个坏学生。”她含着泪向老陈解释,“小朔他爸是个军人,虽然脾气急了点,但他不会去做伤天害理的事,他还立过二等功。”

她从挎包里翻出奖章和证书,一件件摆在老陈的办公桌上,“他确实是被判了刑,可那不是故意杀人罪,是被叫去帮忙,过失导致的死亡……”

老陈将她扶起,引她坐到沙发。她不肯,退到儿子身旁,紧紧握着江朔被她亲自绑住的双手。

抬手抹了把泪,“陈主任,江朔他做错了事,我这就带他去向同学家道歉,可他家说的话,我不接受,小朔是军人的儿子,怎么会遗传犯罪基因?求您替我向家委会解释清楚,别逼我的孩子退学。如果实验中学开除了他,哪个学校还敢要他……”

她说着,颤声哭了出来。

“妈,你别哭,我错了!”江朔哑着嗓子,抬起被捆住的双手替她擦眼泪。老陈默默走到门边,为这对母子拉开门,对方家庭和家委会,还在校长办公室等着他们去负荆请罪。

见她一步三回头地望回来,老陈摆了摆手,答应道:“你放心,孩子的事,我会争取慎重处理,不让他退学。”

江母闻言,停下脚步,在楼梯口朝他深深鞠了一躬。

为了平息那次的事件,老陈主动提出:这场斗殴,只对江朔一人“记过”处分,并要求他初中三年,必须保证年级前五的成绩,才能继续留在实验中学免学费读书。好在江朔争气,让老陈为当初不得已对他下达的单方面严处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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