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这种可能性不是完全没有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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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在自家客厅的沙发上,高正新已经连续看了几个小时的电视。过去他一般只看新闻节目和财经节目,偶尔看一下科教节目。自从退休后,他迷上了电视剧。一部电视剧几十集,再多的时间也可以打发了。
高正新的嗜好并不少,抽烟喝酒喝茶样样都来,唯独就是不打牌。别人从早到晚可以在麻将桌上不下来,他不行,整天坐着不动就腰酸背痛。一起退下来的人,有的发挥余热去了朋友的企业。开始他也有些动心,后来看情况不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市规划局的老罗——罗国华,和他一批退下来的。退下来后就被一家房地产开发企业请去做了顾问。梁老板是老罗的朋友,过去有求于他,他也给他帮了不少忙,本来以为可以上个神仙班,拿点补差,混个日子算了,谁知道没有多久,情况就变了。
有一次梁老板不知是谁惹他不高兴,又发洋脾气,骂满场。这是他的习惯,就像无预兆反复发作的癫痫病,隔一段时间就要来一次。每次发作,公司的人都避之不及,唯恐沾惹到自己身上。
老罗不知深浅,仗着自己跟他关系特殊,上前劝了几句。见他青头黑脸不说话,说走走走,到我的办公室喝茶去。说着就伸手去拉。谁知梁老板一甩手,重重地打在了他的胳膊上:你跟我死开边!
被打的老罗像被扭转了机关的木牛流马,一下由活物变成了呆物。嘴巴还是张着的,眼睛还是瞪着的,胳膊也还是抬起的,就是人不会动弹了。还是公司的一个老会计,不声不响地上去拉了他一把,把他拉到一边去了。
原来我在位上,你来求我办事时,嘴巴比孙子还甜,态度比哈巴狗还乖,人怎么能说变就变呢?又不是我寻到你的公司来的?是你为了讨好我,三番五次地接我,要我做你公司的顾问……
老罗实在是一肚子的怒气无处可消,打电话把受到的屈辱说给高正新听。一向口若悬河的老罗说起这些,竟然是哆哆嗦嗦结结巴巴的。高正新想象得到,打这个电话时,老罗眼里一定是含着泪水。
其实高正新早就觉得不对劲。原来老罗说起梁老板都是直呼其名,尊称最多是老梁或者小梁。进他公司没几天,老罗开口闭口都是梁总。人前这样也就算了,就我们两人说话,你还梁总前梁总后,至于吗?
高正新劝解一会,说老罗你辞职算了。老罗没有吭声。
过了几天打电话过去,老罗还没有辞职。老罗说梁总亲自上门给他赔礼了。说当时发脾气不是针对他,请他大人不记小人过。
老高说老罗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还想赖在他那里不走?老罗我跟你说,你现在走还有点余香。难道要他再骂你连歉都不道了,你才肯滚蛋?
自从退休以后,高正新就很少见到老罗了。最后一次见到他还是在香水星河酒店,那时候还是刚刚退下来。李非跟他打电话说,说有个事想征求他的意见。他有意把这一批退下来的老同志一起请去吃个饭。感谢这么多年以来大家对香水星河酒店的支持。不知道可不可以。
这让高正新既意外,又感动。从来都只有巴结新上台的人,哪有讨好新下台的人的。何况这些人在位时他李非都没有请过谁吃饭,现在这时候请大家,应该是完全没有功利的动机。
聚会的时候大家很高兴,也很珍惜,这种团聚的场景今后毕竟不多了。不得不感叹李非会做人。真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一个电话打进来,高正新拿起手机一看,是朋友张子扬。
老张原来也跟他提到过,问他愿不愿意去深圳他的公司做事。他开始有点犹豫,说我先去上海看看外孙再说。后来见老罗受气,便彻底打消了帮谁的念头。有句话他忘了是谁说的:
朋友之间最好不要掺和利益关系,弄不好朋友就没得做的了。
高主任,我有个事要请你帮忙。张子扬在电话那头说。
老高把电视调成静音,说有什么事张总你请说。
张子扬说,保龄球馆的设备,我还是想处理掉算了。便宜一点都可以。
老高说,这个事上次你不是跟香水星河酒店提出过吗,我记得他们当时没有同意。球馆现在生意怎么样?
生意不好,两年了,基本上没有什么利润。
老高说,依我看,这种情况下,你提出把设备处理给他们,我看他们更加不会同意。
高正新听见电话那头在唉声叹气。张子扬说,您看这样行不行,就说我近期在银行有一笔贷款,需要用球馆的设备做抵押。
高正新一听就明白,老张是想通过抵押贷款的方式把现钱拿到手。把一个死娃留给酒店,让银行跟酒店去申冤。
这件事还是你自己当面跟李非说比较好,老高说,我可以先给他打个招呼,要李非能行方便就尽量行个方便。
张子扬是在香水星河酒店的客房与李非见的面。自从有了香水星河酒店,他每次回香州都是住在这里。他从他的手提包里拿出一个咖啡色的小方盒,放在李非面前的小茶几上。说一点小礼物,不知款式你喜不喜欢。
是什么?李非打开小盒子,里面是一只手表。rado,他默念着表盘上的商标。他没有玩表的爱好,也没戴过进口手表,是个十足的外行。
十六岁那年,父亲花了一百二十元钱,托人给他买了一块上海牌手表。这是他对他的奖励。那时他刚接手街道集体组织的出纳工作。在别人和家人眼里,这是一件很体面的事情。它体现的是能力和信任。尽管月薪只有十五元。
父亲是一个不善表达的人,他的父爱总是藏在一副严肃的面孔下。以致在李非的回忆中,找不到父亲的笑脸。而他仅有的一张遗像,目光里也好像满是仇恨。而实际生活中,他是一个谨小慎微,与世无争,与人无争的人。
当别人还在穿木拖鞋时,他给他买回了小镇上第一双泡沫拖鞋;当别人还在用光板乒乓球拍时,他给他买回了海绵球拍;他运货到县城,常常带回一些小镇的稀罕物——水果或蛋糕什么的。即便在三年困难时期粮食那么缺乏的年代,他和母亲自己吃菜粥,都要用一个小瓦罐单独给儿子做白米饭。
但这块上海手表他只戴了两个月。会计是街坊中一个有些阴柔的中年人,月底对账时说他差了一百多元钱。他找遍了所有环节,收支的现金都没有差错。但会记说与账目不符。而他根本看不懂那些账目。最后他用手表赔了欠款,辞去了出纳工作。
之后他又戴过几块手表,是什么牌子什么价格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而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块进口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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