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2/2页)
清弦见是曳酒来了,费力睁开了眼睛,想笑一下,却最终只是嘴角微微抬了抬,他想伸手替挚友擦掉眼泪,但无论怎么努力,都只有手指微微动了动,缓了缓,他开口道:“曳酒,这个表情不适合你,我喜欢看你笑。”清弦的肺和喉咙似乎都受了重伤,此时发出的声音喑哑难听,和往日温润和煦的嗓音大相径庭。曳酒闻言努力扯了扯嘴角,但眼泪仍是控制不住地汹涌而出,此时若是有人看到,定会觉得他的表情极为怪异。
又积攒了半响的气力,清弦才再次开口:“你帮我将玉簪带给阿白,替我和她道个歉。我……咳咳……我想听你吹笛子了……”
曳酒急忙将手伸向腰间,摸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有摸到,他猛然想起,当初觉得这是场硬仗,怕动起手来损了师父送自己的玉笛,就将它留在了踏歌宫。他疯了一般抬头寻找,四周竟是连棵树都没有,只好从地上拔起一根草叶放到嘴边吹了起来。草叶细长,极难出声,曳酒又是心思全然不在这上面,一首两人平日里经常琴笛合奏的曲子竟是被他吹的磕磕绊绊、呕哑嘲哳,待他好不容易吹完一曲,看向怀中,那一缕琥珀色的光已是消逝了。
曳酒怀抱着清弦,痛苦绝望地仰天长啸出声。他的声音如同野兽被逼入绝境发出的最后的怒吼,浑不似人声。曳酒满面泪痕,表情狰狞,浑身沾满了清弦的血,在落日的余晖下,竟是像鬼魅般可怖。此时的场景,那日在场的人都毕生难忘。
江畔月已落,风中酒独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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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治三十九年,“皎皎无瑕月白清”——清月白在与黄泉邪徒一战中身亡,一个月后,其挚友——与其同名的“一剑当歌”言曳酒在黄泉邪徒**时将其杀死,邪徒死状极为惨烈,身上被削掉百余片肉,指甲被生生拔出,四肢被一点一点锯断,舌头被拔掉,眼珠被挖出,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完好的地方,却又没有一处致命伤,黄泉邪徒是哀嚎了一夜活活疼死的,声音凄厉到整个镇子都能听到,却无一人敢出门探看。又有江湖传言,黄泉邪徒并非为言曳酒所杀,因其从前对敌极少下死手,绝不会以如此毫无人道的手法杀人。但不管真相为何,自清月白身死后,言曳酒便绝迹于江湖,名极一时的少年双侠——“月下独酌”至此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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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府。
曲清白身着素衣,头上戴孝,独自一人坐在窗前绣着手帕。突然一个黑色人影从窗边闪出,清白吓地就要大叫出来,然而还未等他看清来人模样,那人便探身向前,一手捂了她的嘴巴,一手扶了下面的窗棂,轻轻松松越过了半人多高的屋墙,跳进了屋内,将她死死禁锢在了怀中。
这人身形比清白高出了一个头,在窗外时瞅着清瘦,但此时两人紧紧贴在一起,清白却感受到了他宽阔的臂膀和浑身硬邦邦的肌肉,健硕得就像是她多年习武的兄长。清白不由得双眼紧闭,浑身战栗,双腿发软,身体不由控制地向下滑去。那人见状急忙低头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小姐,多有得罪。你别害怕,我是你哥哥的好友言曳酒,受他之托来给你送样东西。”清白听得这声音竟是略略有些嘶哑的清朗少年嗓音,这才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睛。
原本这人是从身后锢住了清白,清白无法看到他的相貌,此时他低下头来,清白才发现竟然是一个极为清朗俊秀的少年!她不由得满脸通红,内心已是相信了他的话,微微点了点头。
曳酒这才将她放开,往一旁走了几步,向她施了个礼,待抬起头来,却是愣了一愣,这曲清白长得蛾眉杏目,鼻口清丽,双眸透着琥珀色的光,竟是与清弦有七八分相似!他敛了敛心神,才伸手从怀中掏出了那个细长的纸盒,双手捧了小心仔细地递给了清白。
清白接过了盒子,解开带子打了开来,只见里面躺着一支极为精致的翡翠碧玉簪,正是自己从前撒娇向哥哥讨要过的样式,她不由得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这是你哥哥这次去岭南买来给你的,没能亲自给你,他很抱歉,让你再次体会失去亲人之痛,他很抱歉,让你没有了哥哥,他很抱歉……”
说到最后,少年的声音已是越发更咽,清白抬起头来,发现他已背过了身,半响之后才又转了过来。再次转过身的曳酒双眼通红,苍白的脸上满是斑驳的痕迹,他低了头,沉声向清白说道:“对不起。”
清白以为他仍是在转述哥哥的话,轻轻摇了摇头,抬首温柔笑道:“自从姐姐去世后,哥哥好几年都心思低落、萎靡不振。后来他辞别了我们,说是要出去走走。我不知道哥哥这几年在外经历了什么,但他上次回家,明显开朗了许多,又恢复到了从前那个温柔的哥哥。我想他这几年一定是很快乐的,即便……即便这次,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曳酒静静地望着清白,这个小姑娘明明自己都难过地忍不住眼泪,却还强颜欢笑着安慰他。看着清白带泪的温柔笑容,他的内心不知为何闪过一丝慌乱,竟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呆了半响,才开口道:“有人说过你和清弦长得极为相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