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第 127 章 (第2/2页)
下一秒他看见,谢松原居然不疾不徐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看不出是什么的注射剂。
趁着王东还在愤怒谩骂、并没有注意他的动作,直接亮出针头,干脆利落地扎进河马粗糙厚重的肌肤。
王东察觉到肩膀上传来的锐利痛感,立即一怔。旋即很快破口大骂:“你居然!……”
声音却不受控制地越来越小,眼神也变得无法聚焦。
王东感觉自己的大脑内部仿佛变成了一团浆糊,思维涣散,控制不住地想要入睡。
视线里,只看得见谢松原在冲他露出温和的微笑:“好好睡一觉吧,王先生,从市区开到这里要少说两个小时,你一定是因为太累了,才会这么激动。”
话没说完,床上的人……不,河马,已经合上了双眼。
甚至发出了鼾声。
盛丽莎抓着兽用强效麻醉剂,快步跑了过来。看着眼前的场景,却是措手不及地一愣。
怎么麻醉剂还没拿过来,人就已经被麻晕了?
“嘘。”谢松原冲她比了个手势,示意她静悄悄地过来。从女人的手上接过麻醉剂,谢松原重新把药打了进去。
片刻后,才肉眼可见地轻轻松了口气,用正常音量问:“患者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今天下午的时候……大概一点左右吧。”
“那也有七八个小时了。”谢松原思忖了两秒,低声道,“这回这个受影响很快。简单收拾一下,去看护站前台办理一下手续,让人把他转到专门的单人观察间,别再让他待在人多的地方。”
“好的。”盛丽莎说,忽然又想起来了什么,“对了,你刚刚不是已经……怎么还——”
女人低头看向他手心中的两支空管。
谢松原避重就轻地笑笑:“只是一些心理暗示,他情绪太激动了,很容易被外界因素影响。好好睡一觉也好,说不定醒来就冷静了。”
“那你给他注射的……?”
谢松原:“只是一些原本准备拿给对照组的安慰剂。”
涉及a组的实验**,谢松原没有多说,盛丽莎也明白这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安保人员就在这时到达了看护区,将王东放上特制的巨型承重担架,把他抬了出去。谢松原半蹲下身,帮盛丽莎把地上掉落的物品捡了起来。
“刚刚吓到你了吗?”
“我吗?是有点,不过还好。”盛丽莎真心地夸赞道,“倒是你,这么久没见,似乎变得更厉害了。”
谢松原不置可否地笑笑。
“你继续工作吧。”他彬彬有礼地和盛丽莎道别,好像自己刚刚所做的事只不过是最为轻松的举手之劳,“不打扰你了,我们有空再聊。”
“嗯,再见。”
谢松原转身离开,出去的过程中再次和许石英擦肩而过,他却像根本没有注意到对方,径直走了出去。
许石英暗暗捏紧了拳头。
……
这样的事情在基地中并不少见。
如果让这时的谢松原和老鼠来看,都能瞧出来,这种奇异的现象明显是过于靠近“污染源”所导致的。
这些人应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试图找出那个隐藏在建筑物中的污染源,移除它,想办法用能隔绝能源的金属容器隔绝起来——
然而那时的研究员们对此还一无所知。
他们有的人一开始猜测,这种状况是否是变异成功或者失败的标志。但那样就无法解释,为什么一些原本看起来很是健康的变种人后面也会渐渐转向“失败”。
于是又有人认为,这可能是一种只会在变种人中传播的感染性疾病,比如曾经在人类间流传的天花、鼠疫等等。
他们开始寻找病原。
在老鼠的脑域中旁观着整个过程的谢松原像是个头一次观看电影、并且没被剧透的观众一样看得津津有味,同时心中又有些不确定。
按照他如今的理解,污染源一般只会在自然环境中出现。他忍不住猜想,那个污染源会不会就被埋在云城基地的地下。如果是这样,那基地后来为什么会几乎“全军覆没”,倒是很情有可原。
因为彼时的科学家们狭隘的认知并不足以让他们意识到这一点,更没办法把那东西挖出来。
但也许是误打误撞,阴差阳错,当时的“谢松原”并没有联想到环境因素的影响,而是自然而然地将目光投到了那些分批进入基地的患者身上。
军方断断续续向基地里运送了几十批的变异人。谢松原通过翻找自己来之前的病例资料和日常记录发现,这样的情况第一次被记录在案时,是在某个周四。
在距离这天最近的周一和周三,都刚好各自有批新患者被送来看护区。
从那之后,“再次变异”的状况才开始在患者中间大肆传播。
谢松原当机立断:“把那几个人的资料都调出来看看。”
同组的同事很快就翻出了患者的入院档案。
基地内的看护区分为一二三区,分别对应着a组、b组、c/d组的看护病患。
基地被征用为临时的变种人观察中心之后没多久,安置在这边的变种人之间出现了“污染”现象,基地这才扩大招募范围和人员数量。
众人一来,直接根据专业和能力划分成了abcd四个等级,分配好了各自的任务。所有进入基地的变种人也根据他们的状况不同、严重与否被分给了四个大组。
情况稳定、没有明显污染现象的变种人统一分派给cd组,平时的任务就是做各项检查,观察这些人变异后的身体状况。
一些已经被污染但是不那么严重的病例隶属于b组,b组的研究人员主要负责临床治疗,除了使用市面上的已知通行药物控制患者身上的变异和感染情况外,也负责兼顾试图研发出新的针对型药品。
a组,看管的是受污染最严重、情绪最不稳定的那一批患者。这边更像重症病房,污染最严重的人会自己单独住在一间房里,平常不会和其他人接触。
a组的项目更接近于最初选择启动基地时的目的,研究这些变种人身上究竟为什么会发生变异,这样的变异对他们的基因造成了什么样的变化,又是否可以干预。
“两批患者一共十七个人,截至目前为止,总共有十三个人身上都发生了再次变异,从c/d组转到更高级看护区。其中有六个人都在临床观察中被判定为过度变异,身上出现了比较严重的副作用。这十七个人里,有三个人目前已经辗转被转入了a组的重症监护室……”
a组成员下结论说:“感染的概率相当高。”
“他们的身体检查报告有什么异常吗?”
“就目前看来,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我想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什么?”
“这批人里,有一个人生经历很传奇的男的。他从前就一直喜欢去各种未开发的深山老林里探险,家里人全都劝不住。大概两个月前吧,他又去了一趟隔壁城市的荒郊野岭,结果就再也没有回来。和他一起行动的驴友在当地报了警,但是那片的山特别险,就连警方都搜不到人,说是估计掉下山崖摔死了,尸体基本上都捞不到。”
“时间过去了一个多月,他家里人都以为他肯定已经死了。结果就是上月底……这家伙居然没事人似的回家了。回来没多久,又变异了,被送到我们这来。”
“真的?这都能拍出一集走近科学了。”
“这事情还上了云城当地新闻,你们没看到?不过就是说得太玄乎了,我看了报道,说他身上有骨折的痕迹,人也失忆了,刚回家的时候一问三不知,后边才慢慢想起来……估计就是不知道跌倒在了山中的哪里,摔晕了,在山里不认路,出来了又找不到家,才拖了这么久。”
谢松原垂下眼,不置可否道:“我一般不看新闻。”
顿了顿,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这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旁边的人拿起档案,看了看,猝然“嗯?”了一声:“奇了怪了。我记得他刚被送来基地的时候,骨折还没完全好,身上打着石膏,这上面居然说,他现在已经差不多治愈了?本来在看护二区,这几天身上的感染情况减轻了很多,现在也转回三区了。”
谢松原蹙了蹙眉。
他接过那份档案,摆在自己的面前,盯着端详了片刻。
眉心间的弧度越来越深。
“叫人把他带过来,我要给他再做一次全面检查。”
检查报告结果出来了,的确是没有异样。
但还是有什么细节吸引了谢松原的注意力。
他向三区的人调来了那个男人的往期检查报告,来回对比。结果惊异地发现,对方骨折裂痕的痊愈速度几乎是平常人的四到五倍。
谢松原和实验室里的同事的确在这段时间的观察中发现,变异基因的特征会给变种人带来相应的改变。比如高度近视的人一旦觉醒了鹰的变种形态,他们的视力也会进化到能够目视千里。
可是已经受到严重损伤的躯体,怎么会拥有如此强大的自愈能力?
谢松原揉了揉太阳穴,放下手里的资料,去食堂吃了顿饭。
回来时路过看护区,发现往常一向冷清的走廊上,竟一下站了好多个b组的研究员。
身材娇小的女同事正掩面啜泣着,眼眶哭得红肿:“我再也不想管048了,上次给他做身体检查,他就一直不配合,今天直接把我挠伤了。”
她掀开袖子,露出自己被纱布包裹着的纤细小臂,上边有血渗出的痕迹。
周围的人立刻围了上来:“你打疫苗了没有?小心别感染上什么病毒。”
“今天已经去打过第一针了了,不知道会不会传染。”
人群里的另一个人安慰道:“你被挠了一下,其实算是幸运的了。没听说吗,昨天那个c组的人,本来还好好的,就是因为路过027的看护病房的时候,027的树枝刚好捅破了靠近走廊的玻璃,掉下来的玻璃碴子就把他的身上到处都划满了口子!如果不是他当时躲得及时,估计玻璃碎片马上就要扎破他的大动脉了。啧啧,简直是无妄之灾。”
女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他人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当然是被拉去急救了。人倒是没有生命危险,但现在已经是基地里的领导无论怎么劝,都不愿意回来。”
“太恐怖了。换做是我,我也不想回来。不对,我现在就已经想走了——现在基地里受伤的人越来越多,谁知道下一个会不会轮到我。”
“你别说了。我有个患者,是只烈性犬,特别凶。每次我进去给他做检查的时候,看见他那尖长的牙,都害怕得不行,总感觉他要把我吃了。”
研究员们怨声载道,一种名为“恐惧”的气氛在整个基地上空逐渐弥漫开来。
基地内的变异人越来越多,已经从最开始的几十例发展到了几百例,人手告急的同时,他们这些研究人员也不得不于百忙中从实验室内抽身,看护自己负责观察监管的那几个病人。
时间越长,“污染”的副作用就更明显。疯狂扩张的变异躯体让一些变种人甚至无法变回人形,或者找不到合适的衣服。
他们生长的速度太过迅猛,以致显得整个宽敞的实验基地都变得拥挤起来。为了应对各种突发状况,基地内的人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调整病房安排——
这些都不是最紧要的。
最可怕的是,他们开始时不时地受到来自患者的威胁。这件事让研究人员与其他普通医护间都产生了莫大的恐慌。
当连自己的生命都会受到恐吓,而就连基地也不能保证他们在这里的工作安全,谁还能安心地待在实验室里做研究?
这就好像兽医在宠物医院里工作,你永远也猜不到那些看起来还算温顺的猫猫狗狗什么时候会突然跳起来给你一爪子。你不能要求猫和狗像人一样听话,会乖乖让你检查、抽血记录。
而这些变异后的家伙,伤害能力甚至远要比宠物医院里的猫猫狗狗强大多了。
他们无法理解,也无法保持配合。因为在这场争斗中,动物那残忍的本能早已占据上风。
而此时此刻,基地中的研究员们依旧在茫然地摸着石头过河,试图追溯这个现象的源头。
谢松原抱着资料,从走道另一边的尽头缓步走来:“你们在说什么?”
“没、没什么。”
青年的目光沉默着在众人萎靡的神态上扫过,过了半晌,才道:“……我会和领导建议,让他们加强基地里的安保防护。在此之前,一切行动还是以保护自己的安全为准则。如果有患者特别不配合的话,可以暂停检查,没必要冒着危险去工作。”
“——都忙自己的去吧。”
众人顿时如鸟兽散。
“是。”“谢谢组长……”
谢松原继续朝前走,随意地回了下头,隔着玻璃望向看护三区里成排摆放的病床。
男人静静地躺在那里休息,双眼闭合,像是一具无机质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