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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第2/2页)

“朕说的洗漱是给你擦脸,你想到哪里去了?”

两人嬉闹一番,才又靠在一起,赏着月色。

忽然,她说:“我有一点愿意了。”

萧景润摸不着头脑,“?”

“愿意陪陛下走下去。”

那一晚他问过她的话,如今她才正式作出答复。

她说着,移开视线,像是不好意思看他,“只是有一点愿意,没有很多很多。”

萧景润想问,你那一晚的答案是什么呢?

那时候他不敢听,是因为心里没底。

但现下他还是没问出口,只是握住她的手,“好。”

片刻后,他压抑不住嘴角的笑,让宫人停辇,对着她说:“不是说陪朕走吗?不坐辇了,下来。”

宁真只觉费解,“这么晚了,别散步了吧,方才从斗津街走到津桥尾,走了个来回,陛下不累吗?”

虽这么说,她还是随着他从辇上下来,立在地上乖乖地看着他。

没想到萧景润半蹲了身子,朝她说:“朕背你。”

微微一愣,宁真看了左右,轻推他一把,小声说:“不要了吧,好多人看着呢。”

他笑了笑,他还没嫌坠了天子威风呢,她倒是先嫌上丢人了。

咳嗽一声,孙玄良也会意,将手中灯笼塞给宁真,领着宫人们后退出两丈远。

就这样,宁真伏在萧景润的肩背上,提着灯笼为他照亮前路。

他的发间、衣服上均是她熟悉的气味,背着她慢行也是稳稳当当的,耳畔又传来他清越的嗓音,宁真觉得今晚真是月色颇佳,夜色撩人。

仪鸾司筹备了多日的琼林宴顺利开场,席间觥筹交错,宾主相谈甚欢。

萧景润坐在上首,把玩着手中的玉杯,心情甚好。

余光瞥见一抹身影上前,是今科状元,亦是连中六元的大才子沈睿文。

比不上那些未及弱冠就得了头名的少年郎,这位沈状元已经三十有余,估计家中早已娶妻,小儿都算个小大人了吧。

萧景润不在乎三甲的年龄,甚至觉得刚刚好,有家有业心性稳定,可以安心报效国朝。

是以,他和颜悦色地听沈睿文向他行礼问安。

虽然总的意思和一些递折子上来只会问圣躬安否的地方官类似,但沈状元的谈吐就是更加端方文雅。

“爱卿还有何事?”

萧景润给沈睿文赐了酒,沈睿文领受了却没退下,是以他有此一问。

沈睿文掀袍跪下,朗声道:“微臣斗胆,有一事相求。”

萧景润心中咯噔一下,隐约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面上仍带着和煦的笑意,“爱卿起来说话。”

“先考少时家贫,入赘于家慈沈家,微臣出生后也随了母姓,如今微臣蒙陛下厚恩,登了龙门。”

沈睿文又磕了个头,伏地不起,“微臣欲改回本姓,承嗣刘氏宗祧。”

席间静了一瞬,百官及新科进士们面面相觑。

以往听过在琼林宴上求天子赐婚赐墨宝的,没听过求改姓的。

萧景润身子略微后仰,靠着椅背,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

不咸不淡地说,“令尊姓刘,入赘了令堂沈家,如今爱卿想从沈姓改为刘姓,朕没有理解错吧?”

“陛下英明。”

沈睿文不傻,知道天子不是在确认,而是想婉拒的意思。

但他仍持己见。

坐在底下的臣公也交换着眼神。

多数人觉得这沈状元郎傻乎乎的,既然觉出天子的意思,那就赶紧找个台阶下,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萧景润啜一口酒,淡淡道,“爱卿倒是提醒了朕,大雍律法之中,亲姻例条里关于赘婿的内容还是片面了。”

话音落,枢密使卢清源躬身作揖请罪。

律法制定由两府主导,最后天子拍板,身为两府之中西府枢密院的主官,卢清源出这个头也是情有可原。

然而他更想以帝师的身份缓和气氛,终结这个话题。

最后,这一场建安元年的琼林宴,便以御史台的风谏官讨论沈睿文是否御前失仪为收场。

席后,紫宸殿内,萧景润一边换下龙衮,一边对着屏风外的卢清源说:“老师何必为那沈睿文说话?”

他摘了冠冕放于桌上,松了松衣襟口,冷笑道:“朕说错了,是刘睿文。”

“陛下。”

萧景润绕到屏风外,坐于圈椅之上,一气灌下一杯茶,指肚抹了抹唇道:“朕知道老师要说什么,这些新科进士就是朕该笼络的嘛。”

所以他才会指派只为帝王服务的仪鸾司去安排宴会,所以他才会赐酒赐金、赠袍赠靴。

“只是老师您听听他说的什么话,‘本姓’?什么叫本姓?他母家富裕,招了他父亲为赘婿,又供他吃穿不愁,还寻了大儒相教,不然哪有他今天六首状元的风光?

“现在倒好,知道律法上写了赘婿之子女皆随母姓,就来找朕改父姓。

“朕若是为他开了这个先例,那日后岂不是人人都能对铁律铭文有所指摘?岂不是人人都以功名相要挟,无论求什么朕都得点头应允?”

卢清源点头,“陛下所言极是,然依臣拙见,可以细查一番沈睿文的具体家世情况,再行打算。”

萧景润皱眉,前倾了身子,“老师的意思是?”

“沈睿文之父当年正是因家贫,负担不起束脩,中断了学业。

入赘沈家之后,沈父参加了几回县试,均告败而返,由此产生了勉励沈睿文之心,日夜督促其苦读。”

见天子神色渐缓,卢清源继续说:“原本几年前沈睿文就能参加会试了,因沈父日夜操劳忧心,给沈睿文送考之时摔伤了腿匆匆去了,沈睿文这才回乡丁忧,未考当年之试。”

“原是这样,沈父也不容易,”萧景润换了个坐姿,轻咳一声,“好险朕刚才那番话没在席间骂出来。”

其实他心里骂得更狠。

当时听沈睿文那么一说,只觉得这人全然将母家恩惠抛之脑后,又不按已定律法行事,乃忘恩背信之辈。

他更怀疑这样的人将来为官为宰能否有一颗爱民如子的赤诚之心。

再加上贺茂闻当政时期出了个连中三元的池昀,他这便来了个连中六元的,自然是喜不自禁觉得胜过贺茂闻十分的。

结果沈睿文在席上劈头盖脸给他来了个冲击,让沈睿文在他心中完美的状元形象有了裂缝。

见卢清源面上仍有忧色,萧景润起身扶了他坐下。

“这事好办,大不了朕给他赔礼道歉,还能吹嘘一番朕重视人才、礼贤下士呢。老师就别愁了。”

眼前天子嬉皮笑脸的模样一如当年的少年郎,卢清源眉心渐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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