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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 54 章 (第2/2页)

我在想你

曾经深爱我的你

停下吧逆转吧

承载着爱意的时间

……”

一滴雨落下来的时候,正是两句歌词之间的间隙。

丛烈抬起头,看见巨幕之上临时撑起的顶棚。

更多的水滴落下来,丛烈猜想大概是顶棚漏了。

淋点雨不算什么,只要云集在就好。

他若无其事地接着唱。

“你好,请问是丛烈吗?”

丛烈一皱眉,继续唱出下一句歌词。

“这里是京州管理局京杭分部,今晚九点半左右,有人报警说在近京路段发生了一起严重车祸。一名驾驶员当场死亡了,请问你认识一位叫云集的年轻男子吗?”

“什么意思?”

“是这样,如果你现在方便,我们需要你到相关单位配合一下调查。”

“你说有一名驾驶员当场死亡了,又问我认不认识云集,是什么意思。”丛烈听见自己问出来这么一句话,感觉胸腔里什么东西无声地撕裂了。

“你稳定一下情绪啊,事故原因我们还在调查当中。但是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而且死亡的驾驶员身份还在进一步确认当中,所以我们希望家属尽快来配合。”

电话里的声音逐渐模糊成了嗡嗡声,“请携带身份证件、手机或者相机等具有拍照功能的设备,因为可能会需要您……”

“是什么车。”

对方顿了片刻,“按规定我们暂时不能说。”

“是什么车。”丛烈的声音像是一支缓慢裂开的青瓷,细微地颤抖着。

“从残骸来判断,是一辆最新款的大切。”

电话挂断了。

丛烈几乎是用本能在继续唱最后一支歌。

记忆如同海水倒灌百川西归,在须臾间涌入他的脑海。

云集放在他枕头上的耳钉,他没戴过。

云集想听《致爱丽丝》,那么简单的曲子,他就不给他弹。

云集为他挡酒,半夜胃疼得睡不着觉,他冷眼旁观。

云集不爱吃牛羊肉,要吃饺子,他硬带着他去吃牛排。

云集送的玫瑰花,他随手扔进垃圾桶里。

云集心心念念要听的演唱会,他故意不带他来。

云集父亲去世,他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云舒在他的脑子里大喊:“丛烈!你以为你是幸运吗?云集的胃是怎么坏的!为把你从雪藏里捞出来,他喝了多少酒你他妈知道吗!”

“你为什么不能跟他结婚!你信不信丛烈,我绝对能毁了你!”

……

“我哥是你杀的!你这个杀人凶手!”

“我杀了你丛烈!我要杀了你!!!”

他全想起来了。

原来都是真的。

原来他看见自己对云集所犯下的所有荒唐之举,都是真的。

除了他说他不去作为家属辨认。

他去了。

起初他还不明白电话里那句“还在确认身份”意味着什么。

直到他看到那张白布单子。

一个成年男人再瘦,也不会是那么薄的一层。

更何况,云集也挺高。

警员有几分不耐烦,“唉,走个形式吧,都这样了,看能看出什么来。”

丛烈几乎凝固在了那张金属台子旁边。

大概是动了几分恻隐之心,警员叹了口气,“节哀吧,有时候人的命,天注定。”

丛烈一言不发。

头上悬着的吊灯被冷气吹得微微晃动。

空气里有一种说不明白的气味。

丛烈很难相信这是曾经带着沐浴露的奶香、香皂香甚至是烟酒味的人散发出来的。

“看一眼吧,按规矩都是要看一眼的。”警员认出来他是个名人,态度又缓和了几分,“别看上身了,看不出来什么了。就看一眼脚吧,有一边还稍微好点。”

丛烈无法回答他,甚至连眼睛都没办法眨一眨。

警员把单子的一角掀起来,露出来一段细瘦的脚腕。

沾了很多灰,但还是能看出来主人的皮肤很白细,年纪很轻。

那么漂亮的踝骨,好像只是弄脏了一点。

丛烈下意识地去擦那灰,被警员挡开了,“回去等通知吧,取证结束了会再联系你们的。”

短短几秒,舞台上的丛烈好像经历了一场大病,汗水好似瀑布一样从他的后背上流下来。

观众依旧沉浸在巨大的热情之中,步调一致地大喊“安可!安可!!”。

丛烈颤抖着去摸自己的耳垂,下意识地把耳钉向下一拉,似乎想要从疼痛中寻求一分清醒。

尖叫声重叠了。

丛烈想起来自己是硬把那个耳钉刺进耳垂的。

那是他最后一场演唱会。

当时也是血流如注,但歌迷们都以为那只是临时的造型。

尖叫也是为了他的歌声。

丛烈从来没唱得那么用心。

直到最后一句歌词落下,他也像是终于可以降落的极乐鸟,笔直地跌落三米高的舞台。

在临终的救护车上,丛烈听见了很多声音。

“丛烈,我过生日你也不能回家吗?”

“丛烈,我爱你丛烈。”

“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合法伴侣了。”

“你会对我好吗?”

……

“不是所有的占有都能叫**。”

他当时是庆幸的,他甚至有种解脱感。

他想:如果他还有一切可以付出,那他只要云集回来。

血从他的后脑缓慢地渗进头发里,所有的记忆随着意识流失。

很快逐一消弭。

原来他一直把前世当梦境。

“不是所有的占有都能叫**。”

原来这是他亲口说过的话。

现场一片骚乱,丛烈听见有人在大喊他的名字。

有人在维持秩序,“今天的演唱会所有的曲目已完成,请大家有序退场。”

很多闪光灯在闪,很多人在喊。

“丛烈你还好吗!!!”

“丛老师——看看我丛老师——”

“丛烈——”

“丛烈我爱你!!!”

“丛烈!!今天演唱会的名字是什么!!!”

丛烈只是朝着问话的方向看了一眼,就被两个健壮的场务合力引回了后台。

“哥,你这是怎么了?”梁超吓得面无人色,手忙脚乱地擦他耳朵上的血。

“cloudy。”丛烈眨眨眼,说出来这么一个没头没尾的单词。

却无人意会。

“什么呀……”梁超招呼医务,“我天,快处理,这都快豁口了!”

在医务处理伤口的时候,丛烈好像没有痛觉一样,平静地直视着前方。

梁超试着问了他好几次,他都没有回应。

各种电话像是轰炸似的打进来,梁超一边接一边插缝问丛烈,“哥,你要是病了,咱们现在去医院行吗?你别吓我了,云总……”

听见这个名字,丛烈的眼珠才稍微动了动。

他的喉结很轻微地滚动了一下,“他还在吗?”

“云总?”梁超见他有反应了,不由松了口气,“他手机开机了。他跟廖冰樵他们在外面吃烧烤呢,说是不想影响你,所以没过来。”

这话梁超说着都心虚。

他纯属是假传圣旨。

云集只说了今天要跟瀚海一起庆祝新专大卖,没空过来了。

但梁超看丛烈那个魂不守舍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盼了一晚上了。

他不忍心。

“他在哪儿呢。”丛烈的头发有点被水打湿了,一撮一撮地支着。

“他没说,再打电话问问吗?”梁超试探着问。

丛烈摇摇头,看上去依旧很平静,“今天还有事儿吗?”

梁超心说:事儿可不能再多了,现在丛烈血洒演唱会的事故估计已经把廖冰樵的热搜榜首顶没了,全世界都在打电话给他问丛烈怎么了。

但他看着丛烈一点血色都没有的脸,一个让他操心的字也不敢往外秃噜,“哥,你要不用去医院,我就送你回家歇着吧,正好这两天档期宽松点,你好好调整一下,别的事你都甭操心。”

丛烈眼睛一垂,很平静地交代他,“耳朵就说是不小心挂到的。”

梁超知道他在说刚才的演唱会事故,有些惊讶。

天知道丛烈是从来不操心这些鸡零狗碎的,哪怕篓子是他亲手捅的,他也是完全不回头看爆炸的真男人。

有时候甚至让梁超觉得他像是电视剧里面那种经典反派,天塌下来眼都不眨眨,狂得让人敢怒不敢言想揍不敢揍。

梁超觉得丛烈身上的某种气质变了,但又说不好。

直到丛烈走之前又叮嘱了他一句,“别让人打扰……云集。”

他有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见了丛烈的眼泪。

--

打开家门。

丛烈没开灯。

他害怕看见枯败的玫瑰。

不大的房间里很安静,但是空气里有淡淡的云集的气息。

脚边有点小小的动静,是查小理在碰他的小腿。

尖锐的刺痛从五脏六腑传来,就好像是一锅滚油正在丛烈的身体里烧开。

他痛苦地躬下腰,把脸埋在手心里。

丛烈终于知道疼了。

他也终于明白了云集为什么疏远他忽视他。

云集曾经为了他付出过那么多的时间、金钱、精力,和数不清的爱意。

但他就是要为了那点一文不值的傲慢、全无由来的偏见,毁了云集的一颗真心。

上辈子他独自活着,一直否认着,安静煎熬着。

他重新活过来,遗忘着,误会着,责怪着。

可他有什么资格。

家里的门锁响了,灯亮了。

云集手里抓着一把用锡纸包着的竹签,“你在啊?怎么不开灯?”

他说话的语调有些慢吞吞的,尾音轻微上扬。

丛烈从沙发上起来,竭力保持着不动声色,伸手接了他手里的东西,“你喝酒了?”

他的手指蹭过了云集的手腕,是温热的。

“一点儿。”云集浑不在意,也不解释,脱了外套就朝浴室走。

“你喝了酒先别洗澡。”丛烈扶住他的手肘,慢慢把他往沙发上带。

云集今天才知道酒量这东西原来是会退化的。

重生之后他几乎一滴酒没沾过。

今天晚上实在是人多了高兴,主要也是他自己想喝。

结果不过两瓶纯生,他就感觉舌头根发硬了。

年轻人是真的能折腾,酒酣饭饱之后,又是唱歌又是打牌。

云集被他们架着,唱了不知道多少荒腔走板的歌,在牌桌子上输了个溜够。

但他今天就是有种空荡荡的高兴,什么事儿也不操心,累也是高兴的累。

他醉着,头一回觉得当个纨绔也没什么不好,人拼一辈子不就图一乐吗?

“你歇着,我去弄盆水。”丛烈低着头,转身走了。

云集眯着眼靠在沙发上,累得一动不想动。

过了一会儿,丛烈端着水回来了,“玩得开心吗?”

云集以为他要为了演唱会的事跟自己兴师问罪,笑着说:“当然开心,廖冰樵这小孩前途无量。”

“嗯。”丛烈低着头答应了一声,没接着问,“开心就好。”

一沾在沙发上,云集就有点睁不开眼。

发现丛烈在脱他袜子的时候,他睁开眼蹬了他一下,“你干嘛呢?别动我。”

还没等丛烈回答,云集努力聚了聚焦,看清楚丛烈耳朵上真的是血。

他眉毛慢慢皱起来,“你耳朵怎么回事儿?”

本来云集不问,丛烈都忘了耳朵的事。

但那么漫不经心的一句,像是一句钻心剜骨的咒语,险些把丛烈的眼泪疼掉下来。

“没事儿。”丛烈回答的声音很轻,“你休息一下吧。”

丛烈说没事儿那肯定就是没事儿。

云集懒得给他操任何闲心,往沙发靠背上一仰,不大一会儿就眯着了。

就像是捧着这世上最易碎的珍宝,丛烈握着云集的脚踝。

他摸了一下水温,轻轻把云集的脚放进盆里。

脚趾、足弓、脚腕,丛烈极为小心地揉过那双白细的脚。

之前云集膝盖受伤,他帮云集洗过澡。

在南市旅店那一次,他也抱着昏迷的云集清理过。

他对云集全身上下都很熟悉,知道云集哪里都是极漂亮的,是完全的造物所钟。

但是手中呼着那两颗饱满的、温暖的脚踝,丛烈的心里宛如有一条鳞片逆生的活蛇在不断游走,每行一寸都从他心肝上剐下一片血肉。

丛烈从来不知道,人的心,原来是会这么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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