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沉渊 第52节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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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沉渊扬起手,稍稍一摆,无声唤退尾随的银铠骑兵。他们躬身施礼,拉过马缰,齐齐没入黑暗,和来时一样轻缓。
谢开言第三次回头时,只看到了如影随形的叶沉渊,四周再无旁人。她立起腰身,不再喘息,从袖罩里摸出残存的半颗嗔念丹,一口吞下。
没人知道她在卓府后院毒发那一晚,凭借内力压制痛苦,保存了半颗解毒丹。
白色宫灯丝绦淡淡飘卷,映着谢开言娟秀的影子。她站着没动,不做反应,离奇的是,叶沉渊也伫立不动,仅是隔开三丈远的距离,无声无息地看着。
谢开言静立一刻,已经平复翻搅的内息,再广开天地耳目,捕捉风声之外的动静。
四周一片清明,极远的地方传来丝竹管弦之乐,预示着流香阁的叫卖夜场已经结束,正在宴请宾朋。她仔细甄分,近处只留叶沉渊微不可闻的气息,再也没有任何呼吸传来。
叶沉渊位高权重,出行一步,牵动万人。而今晚,他竟然没带暗卫随护,完全脱离了警戒。
宫灯随即被抛至树干上。
“今晚无旁人干扰,那就公平一战。”
谢开言撂出一句冷淡的话,遽然转身,平伸手臂,从袖罩中抽出了秋水。
秋水似明霞,照亮了她的眼睛。
叶沉渊仍然伫立不动,也不说话,神色不见任何波动,似乎对一切了然于心。
谢开言反手举起秋水,平置于额前,左腿屈于右腿之后,微微低头,行了个雅致的举剑礼。“此礼偿报‘卓公子’的教习之恩。”
“我明白。”
谢开言突然抬头,琉璃双瞳立刻布满杀气,迎上秋水刃锋之泽,亮得透冷。叶沉渊没法直视她的脸,干脆闭上了眼睛。
她再不答话,起步一掠,如旋转的松针,倏忽刺向他的胸怀。他听辨风声,滑步错位,避开这一剑。一股极冰冷的气息迎面扑来,他不需要去看,也知道是她诱发了寒毒,冲和热力,广开天地耳目,将六感提升到最高。
天劫子说过这种奇异的症状,是一种临时忍痛冲破自身大限的做法。若无内力控制,会被反噬。但观她步步逼近,只求一击必中的模样,哪里还有心思去调顺气息?
叶沉渊抿紧嘴,突然慢了下来。不出意外,右臂之上被划了一剑。他最先感到的不是痛楚,而是冷意。就这么短短一瞬,血液凝滞了不少。
谢开言为求战胜叶沉渊,不惜以自身做饵,努力调和两种气流,开通常人不能想象的感官。她不怕死,只怕不能如愿。平时的对峙,不需要她如此孤注一掷,但是今晚不同。
十年前她只是侥幸胜过他,十年后她没有必然的把握。好在半颗嗔念丹下腹,她的痛苦并没有那么强烈。
淡淡的暗香拂来,那是他转身之余衣襟掀起的流风;一长一缓的呼吸入耳,如同暮鼓晨钟,那是他中毒之后气息不继的佐证。谢开言突然听清了一切,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真切,就连她的发丝和衫角都灌入了内力,在风声中哲哲作响。
她的秋水如一泓冰泉,刺中了叶沉渊三次,似乎十分便利。最后她停了下来,抹去嘴角渗出的血丝,弯下了腰。紊乱的气息如同万马奔腾,提醒着她,她的极限快到了。
她遽然住了手,呼吸一口清冷的雾气,不期然发现,她的对手根本没做抵抗。
叶沉渊身披三剑,礼服尽染,面色隐隐透紫。他的气息越来越慢,几乎断绝。察觉到毒素即将布满肺腑,他运起最后的一口气,缓缓走到垂柳旁,以树为背援,站直了身子,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他只是躲避,未曾发过一招一式。
谢开言终于缓解了痛楚,提剑走近。
“我睡了十年醒过来,家族覆亡,故国离析,不记得任何一件事。走出冰川,遇上羽林卫的追杀,躲过毒箭,爬上了天阶山。那个时候我也没想到,灌入箭矢的毒会有这么大的作用。”
她提起寒剑,在模糊的星光下显露出了翠蓝色的锋刃。两月前羽林卫曾用三支毒箭伏击她,底部均刻了“御”字,被她截断箭头,保留了毒素。今天她将毒淬在秋水上。假设当初的暗杀者没有置她于死地的意思,也不会有今晚叶沉渊毒发难行的局面。
叶沉渊想了想,随即明白是修谬的手腕,但总归借助于他的意志,因此他直接答道:“暗卫还过两个街口就到了,动手吧。”
谢开言侧耳一听,果然捕捉到了远处风向的动静。叶沉渊一动不动地站着,眉目皆索然,万念泯于心。她回过神,举起秋水,径直朝着他的胸口刺去。
最痛苦的那一瞬终于来临,他感受不到任何温暖,全身寒凉犹坠冰窟。可他紧紧看着她的脸,就像在牢记最后一点想念。
谢开言抽出秋水,转身跃向清冷的雾里,一刻都不敢停留。
叶沉渊靠在树上,看不见她的远离,最终闭上了眼睛。在冥死之前,他突然意识到,她并没有刺中他的胸口,而是将锋刃偏离了一寸。
是于心不忍还是手下留情,已经无从得知,因为她失去了踪影,没有回头看过他,一如十年前他对她的离别。
太子府烛火高照,千灯悬空,婢女手持银盆、雪巾、暖熏、药盒等众多物品,齐齐聚到寝宫外。密密麻麻的仆从滞留在前殿,不出一丝声响。破天军纵马奔驰,风一般掠向汴陵内城,重重铠甲摩擦生光,降下一片银霜。
亥时三刻,暗卫将中毒昏死的叶沉渊带回太子府,来不及说什么,已被降阶跑下的修谬劈了一掌。如今太子重伤倒下,未卜生死,整座宫城的调度与安排就落在了总管身上。左迁等人官阶虽高,但不及总管威望。修谬一连辅助两任君主,对太子而言,是最有资历的元老,因此除了禁军卫队,众人都听从了他的指挥。
修谬看着单膝跪立的暗卫,冷声道:“为何不护卫在殿下左右?”
暗卫队长垂头答道:“殿下密令属下不得跟随,属下怕起闪失,只敢远远跟在两条街外。”
修谬拂袖愠怒道:“当初我是怎么说的?‘殿下念旧情,不忍扫除谢氏女,那谢氏女毕竟是敌国遗民,对殿下存了祸心,尔等要好好随护殿下左右,不可远离’——难道你们都听不见么?”
进府待命的封少卿走出列,抬手施礼道:“总管息怒,当务之急是捉舀刺客,平息此次动乱。”
修谬冷笑:“除了谢氏女,谁还能谋害到殿下?封将军只管搜捕全城封锁四门,便能困死谢氏女。”
封少卿想了想,马上说道:“未将恕难从命。”
修谬怒喝:“放肆!”
封少卿纹丝不动地说道:“殿下护送太子妃离去,行至莲花河畔才发生刺杀事件,如今太子妃下落不明,总管便断定是太子妃刺杀了殿下,无任何例证与人证可以辅证,此点未免失了公允。”
修谬听后冷笑:“那谢氏女早就想到这一点,才想办法让殿下支开你们,封将军站这里磊磊而谈,口口声声称她为太子妃,敢问置华朝颜面殿下安危于何顾?”
封少卿抬了抬眉,施礼后转身走到廊下,守候在寝宫外,既不辩解,也不动身离去。附属队长接到他的密语,点点头,飞步赶出府,喝令道:“搜查内城,不可误伤一人!”即刻带破天军执行封少卿的特殊命令:只保不杀,赶在总管之前找到谢开言。
府内分出一名骑兵驰向流香阁,向羽林卫统领左迁通报总管批谕的诏令:封闭全城,搜捕刺客,斩杀最大疑凶谢开言。
亲信走近阶前,对修谬低声说:“启禀总管,句狐回来了,已经得手。”
冷着脸的修谬听到这则消息才放松了一丝嘴角。“让她先候着。”安排好一切,他烫过手,进寝宫辅助太医蘀叶沉渊诊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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