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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君记 第20节 (第2/2页)

她到底因何呕吐,只怕真正的缘由这世上只她一人知道,可她又如何说得出口。

弘昌帝并没有多待,又说了几句话便走了,他一走,德妃也跟着走了。

太后扫了一眼立在底下的妃嫔,道,“行了,你们也都散了吧,婧儿你们几个留下陪我再说会子话。”

众妃见太后开始赶人,知道她们姑侄自有体已话儿要说,便纷纷告退而去。

太后领着三个侄女儿到西面的小花厅,在上首坐了,笑道,“你们也坐吧。”

裴嫊正要去坐最下首的那个位子,哪知裴嬿却将她一拦,笑道:“姐姐如今圣宠正隆,如何还能再屈居人下,还是请上座的好?”

裴嫊垂首敛容道,“我不过是个四品的美人,品级最低,自然应当坐于末位才是。”

“姐姐又何必这么妄自菲薄呢?你如今入了圣上的眼,又怎么会只当个小小的美人呢?只怕过不了几天,姐姐就荣升四妃也不一定呢?”

当着自家人的面儿,裴嬿也不客气,直接将她心中的妒意毫不掩饰的全摆了出来。至于裴嫊听了这些酸气十足的话会有何感想,她从小到大就从没想过还要去在意某些人的感受的,这个某些人当中自然就包括她这位庶出的姐姐。

而裴嫊也果然神色如常,她和裴嬿相处了十几年,比这难听更刺人的话也不是没听过,早就练出来了,对于裴嬿无论说什么都能坦然受之。不过几句酸话而已,还是为个男人争风吃醋,她就更不在意了。

但是裴嫊不在意却不表示其他人不在意裴嬿的态度。太后微微皱了皱眉,道:“嬿儿,你就是这么跟你姐姐说话的?”

作者有话要说:绿蚁,酒的别称。白居易有首著名的诗《问刘十九》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亲们,我改了文名,虽然有点标题党,不过也许更贴合全文,因为这文其实主要就是写男女主这两只如何相伴在一起的过程。

☆、第36章 太后细说当年事

裴嬿见一向对自己宠爱有加的太后姑母如今也站在裴嫊那一边,心中更是气愤,“我素来是心直口快,心中想到什么口里便要说出来的,难道我便说错了吗?如今这宫里谁不知道姐姐成了圣上的新宠,现在就连姑母你也护着她。”

太后见她说到后来,眼圈都红了,便缓声道,“我便是再护着你姐姐,难道还能不疼你了不成?更何况,我希望你姐妹二人和睦友爱,可全都是为了你们着想!”

太后一边说着,一边招手把她唤到跟前来,拉着她的手道,“嬿儿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气儿太高,醋性儿太大,凡事都要争个第一。你若是吃别人的醋倒也罢了,可怎么连你亲姐姐的醋也要吃呢?要知道你们身上流着的可都是我河东裴氏的血脉,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如今既入了天家,就更要亲近友爱,咱们自家人不抱成团儿,不帮着自已人,如何能在这宫里长久立足。”

“你姐姐得了圣宠,嬿儿你更该觉得高兴才是,这对你来说那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总比别人分了你的宠要好吧?”

裴嬿仍是有些不乐意,“我看是对裴家才有百利而无一害吧,和嬿儿又有什么相干?”

太后沉声道,“怎么没有关系,难道你不是裴家的女儿?如果你不是我河东裴氏的女儿,你以为你入得了这皇宫,当得了这个九嫔顺媛?你放眼看看,这宫里品级高些的,哪个不是出身名门世家,范阳卢家的卢德妃,陈郡谢家的谢婕妤,还有荥阳郑家的郑美人。世家们固然需要有个女儿在宫里,但是宫里的女人更需要倚仗娘家的家世地位才能在这宫里站稳脚跟。”

裴嬿也知太后说的句句在理,可是听了这话,心里就是不舒服的厉害,忍不住反驳道:“嬿儿曾问过圣上,说若我不是裴家的女儿,圣上可还会喜欢于我,圣上说他是喜欢我这个人的,才不管我姓什么呢?”

太后见她一脸陷于情爱之中的痴迷,叹道:“你现在还小,才会迷失于情爱之中,等你年纪再大些,你就明白了,别说这深宫之中,就是寻常人家,这男人也都是靠不住的。男人的性子最是朝三暮四,吃了五谷想六味,何况这世上又多的是百媚千红,别看他今时今日对你甜言蜜语,宠爱有加,可是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这男子的情爱譬如朝露,转瞬即逝,最终不过是水中之月,镜中之花,让人空欢喜一场罢了。”

“说句不怕你们笑话我老婆子的话,想当年中宗皇帝也是宠了我好几年的,那时中宗皇帝对我的宠爱,比起九郎对嬿儿你的宠爱不知多了多少?可是那又如何?便是我最得宠的时候,中宗皇帝还是有其他好几位宠妃。后来还不等我红颜色衰,便已经失了宠。”

裴嫊她们三姐妹再想不到今日太后竟会跟她们提及这些陈年往事,因为这位太后姑母并不像有些上了年岁的老人家往往喜欢回忆往事。裴婧入宫已有五年多了,这还是第一回听到裴太后抚今追昔,陷入对往事的追忆之中。

要说这裴太后,那可真是河东裴氏的一个传奇。当年河东裴氏在在六大望族里已然式微,她又是裴氏族中旁枝所出的女儿,因此虽被采选入宫,却并未得到什么品级,只被分到东宫去做一个小小的女官。

便是到了东宫,初时太子,也就是后来的中宗皇帝,也没有注意到她。哪知她竟得了太子妃的眼缘,成了太子妃的贴身女官,这才慢慢得了太子的欢心。她运气又好,不过三年,便得了两子,被太子封为了良娣,这已是极好的福分了。

不承想,没过几年,京中忽然爆发了一场时疫,当时那场时疫来势汹汹,席卷整个京城,诺大的京城中近半数的人都染上了。

显宗皇帝吓得赶紧躲到城外的行宫里去住着,留太子镇守京城,哪知后来就连太子府也不能幸免,竟也染了时疫进去。太子妃所出的两位嫡皇孙都因染了疫症而殁,裴良娣只顾尽心竭力的帮着太子妃照料两位嫡出的皇孙,反倒无暇顾及自己所出的两个皇孙,结果那两个孩子也染了疫症跟在两个哥哥的后面去了。

裴良娣当时自是痛哭了一场,伤痛不已,本想着年纪还轻,总还能再有孩子的,哪知此后竟是一无所出。幸而因和太子妃同遭了丧子之痛,同病相怜之下,两人情份更是非比寻常,简直比一母同胞的姐妹还要亲上几分。

太子因时疫之事全因自己镇守京城,为防人心惶惶之故不许家人离京,才会连累四个孩儿丢了性命,对她二人更是深怀愧疚,因此登基为帝之后,太子妃正位中宫,裴良娣虽再无所出也被封为四妃之首的贵妃。

没过几年,皇后到底失子之痛难解,郁郁而终,临终前只有一个遗言,便是请立裴贵妃为继后。此时她娘家裴氏得裴贵妃之助在朝中已颇有几分根基,中宗皇帝本就对她心怀愧疚,又念及发妻相托之情,最后便依了发妻之请立了她为继后。

自她登上后位后,中宗皇帝对她的宠爱便日渐稀少,渐渐宠爱新进的妃子们。她也不妒不恼,对中宗皇帝,越发谦恭温顺,殷勤侍奉,对各宫嫔妃,赏罚分明,宽厚仁和,关切体恤,每逢宫人染病,必亲送药食探问。对中宗皇帝宠爱的那些妃子们更是和颜悦色,礼待有加。

一时裴皇后贤德之名,传遍内宫朝野。不但中宗皇帝对她越发敬重,便是得宠的那几个妃嫔也都对她敬服不已。裴皇后在失去中宗皇帝的宠爱后,便硬是靠着自己的贤德和娘家的助力,稳稳的坐了近十几年的后位。

中宗皇帝晚年极宠穆贵妃,甚至一度谣传穆贵妃将取皇后而代之,六宫妃嫔多有为皇后着恼的。哪知裴皇后听了既不恼怒,也不惶惶不安,只是道自己一切皆为圣上所赐,却无以为报,只求能顺遂圣意,略作报答。自此之后,便将六宫主事之权皆交由穆贵妃代掌,自已整日居于永宁宫中诵经礼佛,每日抄写佛经为大周朝和中宗皇帝祈福。

及至穆贵妃为淑、德、贤三妃所害,早产一子,血崩而亡。中宗皇帝心伤爱妃之死,六宫乱成一团之际,又是裴皇后出来主持大局。不但主动抚养了穆贵妃拼死产下的十皇子,并劝中宗皇帝追封穆贵妃为怀懿皇后。

后来中宗皇帝传位于十皇子,裴皇后顺理成章的被奉为皇太后,达到了一个女人这一生所能企及的最高地位。若不是后来少帝年少驾崩,裴太后只怕就是这大周朝最尊贵最有权势又过得最舒心的女人了。

裴太后想起这么些年一步一步的苦心经营,幽幽长叹道,“这世间,到最后女人能靠得住的一是儿子,二便是娘家了。有了儿子,夫家的一切最后才能落到自己手里,而娘家门第显赫有人撑腰,在婆家才不会受人欺辱。”

“老身如今已过了天命之年,能在这宫里一路走到现在,最幸运的便是生下了两位皇子。只可惜我的三郎、四郎都不到五岁便去了,若不然——”

太后说到这里,语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然而那话里的未尽之意在座的三人却是都明白的。

太后拿帕子拭了拭眼角,接着道,“而哀家做过的最明智的事,便是在哀家最得中宗皇帝宠爱时为整个裴氏家族,不独大哥和二哥,在中宗皇帝面前求了不少上佳的职缺和机会,让河东裴氏能在短短数年崛起于朝堂之间,令人不敢小觑,这才会在没了皇子之后依然稳坐后位,直至成为太后。”

“所以,你们一定要记住,咱们女人在这宫里趁着得宠时的头等大事除了生儿子,便是要一力扶持自已的娘家,只有娘家久握权柄,我们在宫里才能永享尊荣。甚至有时候即使没有儿子,只要娘家势大,再抱养个低等宫人生的儿子,也一样能保得了我们在这宫中的平安长久。”

话声刚落,却听太后又叹道:“只可惜,不是自已肚子爬出来的,和自己无血脉亲缘,到底人心隔肚皮啊!”

裴嫊心中一凛,怎的太后竟会发出此等感叹,不是一直听说太后与少帝母子情深,如同亲生一般吗?难道这其中还有别的隐情不成?

忽然想起少帝刚驾崩那会子,京里曾有流言传出说少帝是因为和太后大吵了一架,一气之下,愤而骑马外出驱驰,哪知被一只野兔惊了马,从马上摔下后伤重不治而亡。

太后闭了闭眼,像是要把那些如烟的往事都重新压到心底一般,再睁开眼时,目中已没有了之前追忆往事时的一丝怅然,重又果决刚毅起来。

她先看了裴婧一眼,目光从她三姐妹身上依次扫过,肃然道,“是以不管是谁得宠,是长房也罢,还是二房也罢,是嫊儿也罢,还是嬿儿也罢,只要她是我河东裴家的女儿,我们都要全力助她。这可不是为了她,而是为我整个裴家计,要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们日后定要姐妹友爱,互相帮扶,万不可自家人先内斗了起来,既让旁人看了笑话,又捡了便宜,明白了吗?”

裴太后久居深宫多年,见多了很多达官显贵之败亡,不少都是起于兄弟倪墙之祸,可不愿自家也生出这样的事端。因此便早早将话全都说开,谆谆告诫,生怕这姐妹三人生了嫌隙,自已先窝里斗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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