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白桑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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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白想江鉴之和郁钦川是多年好友, 江鉴之这么聪明,就算两人不常联系,也肯定知道郁钦川不少事。他紧紧盯着江鉴之, 不想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表情。江鉴之皱起了眉,没回答戚白的问题, 而是问他为什么突然在意郁钦川。戚白心说要不是姜意谁会在意不熟郁钦川,嘴上却道:“你别管,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江教授看着戚白,下颌线紧绷又不说话了。见他表情不对, 戚白莫名:“问你郁钦川,你这么盯着我看做什么?”江鉴之:“你今天找我就是为了郁钦川。”戚白:“不然呢?”姜意那边还没出结果, 怕江鉴之提前跟郁钦川通气, 他不好直接问, 只能旁敲侧击。江鉴之:“……”等面前的门重新关上, 戚白都摸不清江鉴之做什么突然冷脸。心虚了?戚白许久没在江鉴之脸上瞧见刚才那样冷漠疏离的表情了,这让他想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对方也是一副谁都不搭理, 多说一个字都不乐意的模样。戚白无功而返。一门之隔,江鉴之听着戚白脚步声渐行渐远。两分钟后,前段时间加上好友后,郁钦川破天荒收到了江鉴之主动发来的消息, 心里正意外, 点开一看:【J】:你和姜意什么时候结婚。【郁钦川】:???【郁钦川】:突然问这个做什么?【J】:你们在一起时间不短了。【郁钦川】:我心里有数, 等我这里事情处理完。郁钦川奇怪又新鲜:你怎么突然关心我和阿意的事了?是戚白跟你说了什么?【J】:没事。【郁钦川】:???***接下来几天姜意那边没传来任何消息,戚白问过他两次, 姜意都说没事。以为两人误会解除了, 刚巧有个大客户找上门, 愿意高价买他同系列的三幅画,一忙起来戚白就把这事忘脑后了。画的价格初步定下,戚白接到陈少角从夏城打来的电话。陈少角拉着他闲聊,听起来没什么正事,戚白弯腰洗了洗画笔,懒懒开口:“你闲的吧?一大早打电话跟我聊初中女同桌,要是没事我先挂了。”太过久远的事,戚白连初中同桌是男是女都不记得,也不知道陈少角哪里这么好的记性。“唉等会儿。”陈少角赶紧叫住他:“那个啥……你最近有空不?”“有事说事。”戚白最烦说话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到正题的。陈少角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凝重:“你要是有空,这几天回来看看吧。”在毛巾上擦了擦画笔上的水,戚白嗤笑一声,浑不在意:“看什么?戚瑞山终于熬不住要走了?”手机那端的陈少角安静了下来,戚白察觉到不对劲,挑眉:“他真不行了?”“不是叔叔。”陈少角艰涩开口:“是……阿姨。”戚白手上动作猛然一顿,上好的毛笔因用力不当,炸了毛。戚白愣了好一会儿
,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什…么?”病房外的陈少角偏头看了一眼关上的病房门,叹口气:“白姨得了乳腺癌,现在在夏城一院住院。”严格来算,陈少角和戚白还算远房亲戚——两人的妈妈是堂姐妹。但是戚白的外公和陈少角的外公年轻时不和闹了矛盾,两家走得并不亲近,所以两人的妈妈关系也就那样。戚白和陈少角两人也是当了同学成好朋友后,才知道与对方有这样一段关系。戚白的母亲叫白桑,白桑和戚瑞山离婚之后就离开了夏城,和戚家包括戚白都断了联系。在白桑和戚瑞山这段婚姻之中,戚瑞山是过错方,不管是法律还是当时刚读初中的戚白的意愿,都是想跟着母亲生活。可白桑毫不犹豫地放弃了抚养权,在戚白上学时拿着离婚后分到的财产,毫不犹豫的离开。从那之后,一去多年,了无音信。戚白没想到会从陈少角的口中听到白桑的消息。还是这样一个消息。愣了好久,戚白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乳腺癌?”陈少角‘嗯’了一声,声音里没了往日嬉皮笑脸的轻快,有些低:“晚期……上个月查出来的,白姨不让我告诉你,说不想打扰你现在的生活,但是……”他觉得戚白有权利知道。说到最后陈少角没了声音,他长这么大其实没有见过白姨几面,但人面临生老病死,总是免不了难过。更何况这是他好朋友的母亲。癌症这么大的病,他妈妈知道了都放下老一辈的恩怨来医院探望,陈少角自然也得来看看。白桑也快五十岁了,从查出来癌症后情况就不太乐观,一查就是晚期,癌细胞扩散已经无法抑制,医生说最理想的状态就是再撑半年。要是情况不好,一个星期、半个月、一个月……谁也说不准。这些年戚白嘴上不说,但陈少角知道自从父母离婚之后,白桑就成了他心中的一块疤,碰不得也好不了。年少时感情深厚,离婚后十几年没见面的亲生母亲得了癌症……不用换位思考,陈少角都明白戚白现在心里肯定不好受。陈少角觉得命运实在太他妈不公平,什么破事儿都让戚白摊上了。陈少角心中操蛋,放缓了声音对戚白道:“如果你要回来……跟我说一声,我来接你。”后来陈少角又说了几句什么,戚白已经记不清了,他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挂的电话。戚白太久太久没有白桑的消息了。刚开始那两年,他还会四处打探对方的消息,可白桑离婚后就换了手机号码,外公家也不肯透露一丝消息。初中的戚白后知后觉——哦,我也是戚家人。她在躲我。妈妈要奔赴新的人生,自己只会绊住她的脚步。从那以后,戚白再也没有问过白桑的消息。这些年,唯一会在戚白面前提起白桑的只有戚瑞山,和后面紧跟着的那句:你妈妈当初不要你,是我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你就
这么报答老子?戚白盯着面前还未完成的画,一动不动坐了好久。他一直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听到白桑的消息……***夏城高铁站,陈少角接到了戚白。上车后,陈少角一直小心翼翼地瞄他,想说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戚白戴着墨镜,见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皱眉:“别用这种恶心吧啦的眼神看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暗恋我。”只是担心戚白此时状态的陈少角:“……”陈少角气笑了:“谁他妈的没事暗恋你,老子笔直!”见戚白还能跟自己开玩笑,陈少角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戚白微微扯了扯嘴角,闭目养神。车开出人多的高铁站,陈少角又瞄了戚白一眼,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静如常:“先去我家还是……?”戚白淡声开口:“我订了酒店,先去酒店。”知道戚白是不想打扰自己,陈少角在心里叹了口气,应声说好。去酒店的这一路上,戚白只字不问白桑现在的情况,陈少角也不知道如何开口,车内气氛有些凝重的沉默。到了酒店戚白放了行李,陈少角问他要不要现在去医院,自己可以送。戚白整理自己的东西,头也不抬:“你先回去吧,待会儿我自己去。”知道戚白是还没有做好见白桑的心理准备,陈少角也不逼他,把病房号和床号发到他手机上:“那我今天先回去,明天再去看白姨。”戚白低声‘嗯’了一声。等陈少角默默离开关上门,戚白才停下整理东西的手。酒店房间铺了地毯,戚白席地而坐,看着陈少角发来的消息半晌。下决心来夏城几乎没花什么时间,可真到了这里,戚白又怀疑自己来这一遭是否正确。毕竟那人……并不希望看见自己。他的存在,会时时刻刻提醒白桑曾经拥有过那段失败婚姻,以及婚姻最后那段歇斯底里、鸡飞狗跳的日子。近乡情怯,陈少角心里想得没错,戚白的确还没有做好见白桑的心理准备。他甚至不知道年近五十的白桑长什么模样。白桑年轻时的模样在心底久未想起,记忆中的面容都已经隐约有些模糊。戚白试着把记忆中的白桑翻出来,在她眼角、脸上添几道皱纹,可失败了。他想象不出来。***戚白在酒店待了一个多小时才出门打车去医院。医院门口有卖探望病人的鲜花和果篮,戚白目光在包装精美的百合和康乃馨花束上流连两秒,拎着果篮结账。散发着消毒水味的住院部人来人往,一楼花园随处可见穿着病号服散步透气的病人和一旁陪伴的家属护士。春日阳光正好,花园鸟语花香,就算心中压着沉甸心事,这一刻仿佛也能得到片刻放松。夏城一院病人多,床位常年处于不够的状态,住院大楼一楼走廊加了床位,还有坐着输液挂水的。癌症晚期属于重症患者,白桑住在十三楼,病房是三人间。陈少角说白桑的床位是1
310最里面靠窗,戚白上了楼在1310病房站定,门前亮着病人信息牌,最白桑,48岁,女。戚白从信息牌上收回视线,没第一时间敲门进去,而是透过门上的玻璃向内看。为了保护病人的隐私,每个床位都有床帘遮挡,靠窗的床位被深蓝色的帘子遮挡得严严实实。外面两个床位倒是没有拉帘子,戚白能看见床位中间柜子上放着的空水杯和水果。另外两病床都有家属,戚白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也没见白桑的床位有丝毫动静。不知人是睡着了还是不在。戚白抿了抿唇,轻轻推门进去。靠厕所的床位上病人正在输液,听见开门发出的细小声音,还以为是护士来换药了,扭头一看却是个眼生的小帅哥。大家都是一愣,好奇他找谁。戚白忽略病房几人投射过来的好奇目光,径直朝最里面的床位走去。随着距离缩小,戚白拎着果篮的手愈发用力。半米之遥,戚白停下脚步,看着被挡得严丝合缝的床位,一时竟不知道是该先出声,还是撩床帘。就在戚白犹豫、病房其他人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怪时,随着‘吱呀’一声门响,一道声音从戚白身后传来:“戚白?”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让戚白身形陡然一僵。从洗手间出来的白桑也不确定背对着自己的青年是不是戚白,没人告诉她戚白会来,但陈少角前几天给她看过戚白的照片。虽然看不清面前男人的正脸,可这长发……深吸一口气,戚白转过身,一道单薄的人影撞进他眼中。此时的白桑和他记忆中的模样完全不同。不仅是老,面色苍白的白桑比他想象中还瘦弱,病号服穿在她身上显得空荡荡,露出的手腕腕骨突出,好像只剩一层皮……病痛让白桑看起来像六十岁的人,除了那双眼和从前一样之外,几乎看不出年轻时的模样。猝不及防看见这样的白桑,就算有心理准备戚白也怔愣良久。和戚白比起来,白桑显然坦然许多,她抬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水,态度不冷不热:“你怎么来了?少角告诉你的?”说完后不等戚白回答,白桑又指着墙角那个可以拉伸成床的椅子,让他坐。白桑拉开了床帘躺上床,看着站在床尾不动的戚白,声音不大:“一时还死不了,看了就走吧,麻烦你跑这一趟了。”戚白看着白桑,忽然觉得有些荒唐。他还记得戚瑞山出轨败露后,眼前的女人拿着菜刀气势汹汹坚持要离婚的模样。那样好的精神,仿佛能就地生扒下辜负了她的丈夫的皮。而现在,那个女人躺在床上,被子鼓起的弧度比其他人都小。在两人没离婚之前,白桑对戚白这个儿子很好,他要天上的星星月亮,白桑都得抬头打量打量天、思考一下可行度。他和小伙伴嬉闹不小心磕破了膝盖,白桑如临大敌,晚上坐在客厅偷偷抹泪。而现在……两人十几年不见,只剩下
平淡客套的一句‘麻烦你跑这一趟了’。白桑以前对戚白太好,这些年他才更想不通——怎么说不要他就不要他了?来之前戚白就想好了,他一定要问问白桑当初为什么不要他,可现在再多的话也问不出口。母子两人对视良久,戚白把包装好的果篮放在床头柜,一言不发离开病房。白桑目送戚白离开,从始至终没说一句挽留的话。探病的人沉着脸,放下东西什么话都不说就走了,那架势不像是探病更像是找茬。病房其他人一头雾水。中间床位的病友也是乳腺癌,不过情况比白桑好一些,是中期,大姐乐观开朗,整日笑呵呵的,平时没事也会跟白桑聊天,没忍住问:“妹子,那是你什么人啊?长得怪好看的,怎么这么快就走了?”白桑收回目光,笑了笑:“我儿子。”病房其他人明显一愣,大姐很是意外:“你儿子啊?”白桑是她们这个病房最早入住的病人,和其余两位病友相比,来探望白桑的人少得可怜,夜晚也无人陪床。固定来看白桑的人,一个是不怎么亲近的堂姐,一个是侄儿。白桑话少,基本不跟病房大家说自己家里的情况,大多时候都拉上床帘做自己的事。然而生了这么大病没见她丈夫或者子女儿孙来看她一次,也没个电话,大家都猜测她是不是孤身一人,没结婚。有点凄凉。都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这么大一个儿子,一时都很惊讶。白桑点了点头:“我和他爸很早就离婚了,我们十几年没见了,关系不好。”众人恍然,大姐叹气:“难怪……”有人出声安慰:“这么久没联系你儿子也来看你了,他心里还是有你这个妈的。”其余人附和:“是啊是啊,毕竟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肉。”白桑笑了笑没接话。如果可以,她更愿意不惊动任何人安静地离开,至于戚白心中有没她……十几年前把抱着她腰哭的少年扔下时,她就已经预料到现在的结果。她坦然且平静地接受戚白对她的任何态度。生病后精力有限,白桑看了一眼放在床头的果篮,听着隔壁病床的小声说话,迷迷糊糊睡着了。……癌症让白桑睡得并不好,她睡着了仍然能感觉到全身痛,但她这次不是被痛醒的,而是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的。她听见有人在耳边倒水。白桑勉强睁开眼睛,就见有人立在床头,正在研究她放在床头的那一堆药。看清楚那人的模样,白桑难得愣了愣,哑着声问:“你怎么又回来了?”见白桑醒了,戚白放下手里的药盒,没回答她的话,开口道:“醒了正好,刚才护士送来了你今天要吃的药。”白桑现在的情况并不适合化疗放疗,那些治疗手段对她来说已经没有用了。用医生的话来说,做化疗也是浪费钱,只能采取保守治疗,能拖一天是一天,保守治疗让白桑每天把各种药片当饭吃,实
在痛得受不了了,医生就给她开止痛针。这是重逢以来,戚白跟白桑说的第一句话。戚白把药和水都给白桑准备好了,把床摇起来让她吃。白桑看着没什么表情的戚白,眨了下眼没动。戚白望着她:“看着我吃不下?”白桑摇摇头,端起水杯把药吃了。那么多药片放在她没什么肉的手心,一只手都快拿不下,她眼也不眨仰头吃了。在陈少角说白桑生病时,戚白其实没什么真实感,在看到瘦骨嶙峋的白桑时,他还有些恍惚,但此时看着白桑吃药,他忽然就觉得难过了。吃药打针输液对白桑来说已是家常便饭,可戚白还记得她以前感冒吃两粒胶囊都能吐。每个人都有讨厌抗拒的事,而白桑以前最讨厌吃药,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都一样。已经快到饭点,看着白桑吃完药后,戚白又出去了,再回来时他手上拎着个保温盒。戚白把病床上的小桌板升起,没什么情绪地开口:“陈少角说你现在很多东西不能吃,给你买了粥。”隔壁病床的大姐也在吃饭,见此笑呵呵对白桑道:“妹子你还说你儿子跟你不亲,你看看多孝顺啊。”其他人也七嘴八舌附和,说儿子回来了就好,多少有个人照顾。白桑的病情大家都清楚,左右不可能熬过今年,有儿子在身前照顾养老送终,总好过自己一个人悄无声息死去。戚白动作几不可察的一顿,随即当没听到。太久没见面,白桑也不知道乖巧懂事的儿子现在变成了什么模样,只听陈少角提起他现在很优秀,过得也不错。白桑打量着让自己感到陌生的儿子,坐起身捏着陶瓷白勺,问:“你吃了吗?”戚白回了一句吃过了,然后就坐在一旁玩手机。白桑也不说话了,安安静静吃午饭。戚白低头看着手机,心思却没在屏幕上,他注意到了白桑起身时下意识皱起,又很快松开的眉头。他去问过医生,医生给出的结论和陈少角跟他说的一致。长则半年,短则一两周都很有可能。医生还告诉他,从上个月知道检查结果到现在,白桑情绪就没崩溃过一次,甚至都没人看见她哭过,很平静地就接受了现实。换句话说就是,白桑的求生欲望不强。医生埋怨戚白这个当儿子的对母亲不上心,这么久了才到医院,还让他多开导开导白桑,心态乐观一点,争取一下最长时限……脑子里都是医生对他说的话,戚白心静不下来,就在这时,他手机响了一声。【老古板】:没在家?戚白想起自己和江鉴之约好今天在二十楼做饭——江母江父又寄来一箱吃的,听说是两人同事送的家乡特产。走得匆忙,还没跟江鉴之说他来夏城了。【齐白石分白】:有点事,最近都不在南枫市,冰箱的东西江先生你看着处理。自从江鉴之经常在楼上吃饭后,戚白就给了江鉴之一把备用钥匙,就怕自己哪天又把
钥匙锁家里进不去。反正他也知道江鉴之家大门密码。收到戚白消息的江鉴之眉头微蹙,问他什么时候回来。【齐白石分白】:不一定。戚白酒店一订半个月,他也没想好什么时候回去。【老古板】:你回夏城了?【齐白石分白】:???意外江鉴之怎么一猜就能知道自己在夏城,但对方能掐会算不是一两次了,戚白也没心情问,回了个‘嗯’。提到夏城,很难让人不联想到素质堪忧一口一个‘小畜生’的戚瑞山,江教授眉头不自觉拧紧。【老古板】:家里的事?戚白看了小口喝粥的白桑一眼,也不确定现在他们还算不算家人。……白桑胃口不好,清粥喝了小半碗就吃不下了,小菜更是基本没动过。在白桑动手收拾桌板前,戚白放下手机沉默地把碗筷收走了。没事做的白桑就盯着他看。知道白桑儿子来了,还长得挺帅,有小护士抱来薄被子,说他晚上陪床可以盖。戚白没伸手接,护士便给他放到了床位相应的柜子里。母子俩之间没什么话,一直到了晚上吃了晚饭,见戚白坐在陪护椅上玩手机,没有要离开的迹象,白桑开口了:“回去休息吧。”戚白没理她。等了两秒,白桑叹口气,低声喊:“言言。”戚白身形一滞,维持玩手机的姿势没动,闷声让白桑别这么叫他。‘言言’是戚白小名,他小时候说话早,乳牙还没长两颗就想说话,白桑教一句他就学一句,像个小话痨,白桑就叫他言言。自从白桑离开后,就再也没人这么叫他。白桑依言改了口,还是让他回去。陪护椅展开后没多大地方,又窄又短还硬,戚白长手长脚的,真睡一晚明天起来该全身都不舒服了。戚白没动,宛如没听见。白桑看着这样的戚白,有些无奈。她以前整天围着老公儿子转,老公背叛了她,她日子就没办法过下去了。十几年前她千疮百孔离开时没让戚白送,如今离开她也不想让他看见。病房卫生间有镜子,她每天看着自己头发一把一把掉,迅速衰老。镜子里的人怎么能这么丑?白桑心里如是想。比十几年前离开时还狼狈。***“我说了我当时是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你要是非要离婚?好,离就离,我看你离了我怎么活!”“儿子?他姓戚是我的种,怎么可能跟你走?”“你嫁过来这么多年靠我养着,除了会做点家务还会做什么?儿子跟着你饿死吗?”“白桑你能不能不闹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白桑已经很久没梦到旧事了。那段时光对她来说是噩梦、是人生中最昏暗的时光,朝夕相处的丈夫撕下假面,明明是过错方,却脸红脖子粗地冲她怒吼,说她胡搅蛮缠,不顾大局。原本温馨幸福的家忽然就变味了,变得陌生,恶心,黏腻让人喘不过气。白桑从梦中惊醒时,隔壁陪床大爷的鼾声如
雷。她有些疲,费力忍痛撑起身,就见床尾戚白蜷缩在陪护椅上睡着了,被子有一半落在地上。借着走廊透进来的灯光,白桑能看见戚白皱起的眉头,可见对方睡得也不安稳。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白桑弯腰把落在地上的被子捡起来,轻轻盖在戚白身上。白桑没发出丝毫动静,盯着戚白的睡颜看了好久,才缓慢地挪回床上。等白桑重新睡下,闭着眼的戚白眼皮才轻轻一颤,继而归于平静。病房的鼾声此起彼伏,仿佛要在这个黑夜分个高下,这种环境下没有静音耳机,实在很难入眠。四次,戚白默默在心里计算。她不要自己,却能忍着身体的病痛,一晚上起来四次给自己盖被子。戚白心中心中酸软说不清是什么感受。总归是不好受。……清晨有医生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来查房,问病人今日状况,轮到白桑时,她说一切良好。医生简单检查了一下,问:“良好?护士不是跟我说你昨天疼得睡不着么?”白桑看了戚白一眼,后者面无表情拎着饭盒出门。等戚白走远了,白桑才缓缓开口:“胸口疼使不上力,有点失眠……”医生一一记了,说要是疼得忍不住,今天就再打一针镇痛。医生:“胃口怎么样?”就白桑这种情况,进食少还得输营养液。白桑笑着说还好。医生走了没一会儿,戚白拎着早饭回来了,他本想让白桑先吃药,但没等他提醒,白桑已经吃完药了。戚白根据医生的建议给白桑买了早餐,自己坐着喝豆浆吃鸡蛋。水煮鸡蛋剥壳后又白又嫩,戚白还没来得及吃,病床上坐着的白桑就道:“蛋黄可以给我。”戚白手上的动作一顿,瞥了一眼白桑推过来的碗,声音有些冷:“我已经不讨厌吃蛋黄了。”小时候的戚白觉得鸡蛋黄味道腥,便只吃蛋白,蛋黄都是白桑帮忙解决。但就像白桑习惯了吃药一样,这些年没人帮忙分担蛋黄的戚白,也早不讨厌蛋黄的腥气了。白桑愣了一瞬,拉回了自己的碗。和其余两病床比起来,戚白和白桑两人安静得过分。陈少角来探病时,就见戚白和白桑两人一躺一坐,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说话。他默了默,扬起笑脸走进去:“白姨,戚白。”陈少角一来,病房僵滞的气氛都缓和不少,他还跟隔壁床寒暄了几句。瞧见戚白眼底的红血丝,陈少角问他是不是昨晚没睡好:“我店里今天没事,你回酒店休息一下。”陪床是个辛苦活,其他人一般都是几个家属轮流照顾。戚白看白桑,陈少角抬手拍拍他肩膀:“放心吧,白姨这里有我呢。”最后戚白冲陈少角一点头,拿着自己的东西先回酒店了。出门时戚白回头看了一眼,陈少角给白桑倒了杯水,坐在床沿问她昨晚睡得好不好。到酒店后戚白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一晚上没怎么睡的人躺在柔软的床上却没什么睡
意。他盯着水晶吊灯出神,大脑放空。从接到陈少角电话到现在还没二十四小时,但戚白脑子塞满东西,好像一天之内发生了很多事。拿过手机,江鉴之在半个小时前给他发了消息,问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忙。戚白看着这条消息想,白桑生病了他在医院都帮不上什么忙,对方医药费都不用他出,更何况是江鉴之呢?昨天从陈少角口中戚白得知,白桑离婚后一直一个人过,她这些年其实一直住在夏城的一个小镇上。白桑从没有没离开这座城市,只是他不知道而已。南枫市,江鉴之看着没有许久回复的聊天框,隐隐有些担心。昨天戚白没跟他说回夏城具体是因为什么事,但若不是大事,也不会归期未定……就在戚白犹豫要不要回复江鉴之时,抓在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老古板’拍了拍你。【老古板】:戚白,我看你的‘正在输入了’。戚白有些好笑,一个才接触微信不久的人,竟然知道‘正在输入’是什么意思。【老古板】:出什么事不能跟我说吗?戚白顿了顿,问江鉴之:江先生,感情是很容易割舍又捡起的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