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的后宫日常 第79节 (第2/2页)
我得以自由,奋力地爬动……
阿宝红着眼,衣上溅着姜冕的血,提着血剑,向我走来……
我从地上摸到龙鳞,匕首柄端与刀刃不知已经染上多少人的血。
君子之剑,却被作了泄愤一刺;龙鳞之匕,却被作了愤恨一斩!
剑光、刀光与血光,两刃相击,铮然龙啸,龙鳞斩断血剑!长剑优势全无,阿宝手持断剑,无丝毫犹豫,以同归于尽的架势向我撞来!我不避不让,同归于尽,我也要将她诛杀!
三步,两步,一步!
龙鳞待斩,断剑递出,相距一寸的距离,断掉的一半剑尖,却从阿宝心口穿过,她不敢置信,低头看着心口冒出的尖端。
我颤着泪眼,看向阿宝身后以最后的力量站起的姜冕,浑身浴血,如从地狱修罗走来,他捡了那一半的断剑,手握剑刃,刺穿阿宝。
阿宝先哭后笑,带着姜冕给她的一剑,回身:“你恨我吧?等我杀了她,你继续恨我吧!”
阿宝举起断剑,转身,以恶魔的目光注视我,然而不待她行动,姜冕扑身捉了她手臂,将她往后拉离,直退断崖上。
我提龙鳞紧追,我怕……
柳牧云要来助我,却被叔棠死死拖住。厮杀的将士们,我的亲随禁军们,即将结束对乱军的收割,我们即将获得东海之滨的胜利,然而姜冕拉了阿宝离我越来越远,断崖却离他们越来越近!
他是故意的,故意死抓阿宝不放,直到断崖,他眼里的决然,是我从未见过的冰凉。
两人身上均在流血,汩汩不绝,这番动作使得血流更甚,洒下一路血滴。
我紧张得忘了呼吸,凭着本能,沿着一条血路,妄图跟上他的脚步。他仿佛刻意无视,或者他根本就不愿我跟上,所以脚步加快,拖着阿宝远离。明明都坚持不住,他用惊人的毅力完成,将阿宝歹毒的恶意与我隔离。
阿宝疯了,反手拉住姜冕,不与他分离,哪怕互相谋夺性命,她一面怨恨一面甘之如饴,染血的手仿佛要生生世世不离他,磐石一般不可动摇。断崖就在两人身后,他们却一起疯了,根本不顾身后的危险,步步退向绝境!
一个要对方死无葬身之处,一个死无葬身之处也要对方不离身畔,最后便谁也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
我几乎狂奔起来,奔向断崖,声嘶力竭:“姜冕!”
他抬头,看向我,颤唇启语,被海风吹散,我什么也未能听见,他的身影向后倒去,染血的绢衣被海风吹开,如翩然一翼,坠落一步之遥。
脱离我的视野。
天地一定颠覆了,不然,为什么不见了他?
我向他奔去,伸手去抓他,手底只有穿过的海风。我继续往前奔跑,往断崖下抓他,一定要抓到,奔下海崖,一定就能追上!
一步踏空,迎着崖风,朝下扑去……
腰间生出一双手,阻了我的方向,双手猛然一收,我被拉离断崖,拥入一个怀抱。岂能让人阻止我追姜冕的方向,拼命挣扎,向海崖下挣去。
“元宝儿,母妃在这里!”有力的手死死拉着我,抱我入怀,久远到快要遗忘的声音响在发顶,“元宝儿不怕,母妃在……”
我怔怔抬起头,望着紧紧拥住我的男人,一瞬间的陌生后,心底的记忆呼啸而出,母妃的模样重叠在眼前,有力的臂膀拦在身前,是最信赖的倚靠。望向断崖外,一切都没了意义,一步之遥,生死的距离。
心中一恸,俯身吐下一滩血。
母妃抱起我,撤离断崖,一场接近尾声的厮杀瞬间被涌来的士兵提早结束,乱军尽皆诛杀,尸横遍野。叔棠被捆缚地上,柳牧云跌跌撞撞向我奔来,却被我死寂的目光惊怔。
血污流进眼里,所有人在我眼里都染成了红色,血的颜色,然后褪变成灰白色,世间自此没有色彩,没有生机。
头顶的母妃沉声下令:“都给我去海崖下搜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母妃将我塞给柳牧云,只一句:“照看她!”随即翻身上马,又回望我一眼,便绝尘而去,重入战场。
后来我知道,母妃是去追歼裴柬大军,时隔三年的再度交锋,最后的生死之战。
我呆在东海边,不肯离去,不言不语坐在海风里。
他坠崖前的口型,说的是“元宝儿”,话音被海风吹散,我要在海风里重新听回来。
三年前,他陪我一起跳崖,三年后,他却抛弃了我,自己坠了东海。
再没有见过这样绝情的人。
京师一别,再见已是一步之遥,跨不过生死的距离,走不到他一步的范围。
……
此后几日,捷报频传,东都被皇叔攻克,光复东都后,皇叔留一部分兵丁占据东都,恢复秩序,另率部分将士北上征讨,援助陷入裴柬埋伏的禁军主力,与母妃带去的赤狄大军呈合围之势,全歼裴柬乱军,生擒裴柬。护送米饭作疑兵的禁军左翼也一同被救下。
前往东夷传玄铁令的潘如安不辱使命,顺利召来了东夷王军,沿路追歼四散逃逸的东夷乱军,最后抵达东海之滨。
东夷王军由东夷王子率领,向我诚恳解释乱军由来以及愿领其罪。我没有看他,只对着东海,语音飘忽:“找到凤君,东夷之罪可免;找不到凤君,东夷之罪无可恕。”
王子领全军下海,海底寻人,或者,尸骨。
皇叔和母妃合力歼敌,皇叔押送裴柬入京师大牢,母妃领赤狄军重返东海。
半月过去,东海搜索一无所获。当地渔民解释,自一步之遥上坠海而亡的人,从来没有被人找到过,要么葬身海底,要么被卷入更宽阔的海域,要么乘东海之槎入了仙界,传说天河与海相通。尽管如此,当地渔民还是全数出动,出入附近海面以渔网打捞。
叔棠知大势已去,咬舌自尽,未能如愿。我让人将他放出,推到断崖之上。他似乎明白了我的意图,当即落泪,弥漫着泪雾的眼望着我:“容容……”
自尽是一回事,被人杀掉却是另外一回事,他害怕了。
两名亲兵押着他一步步到了断崖的最边缘,我站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将他的畏惧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