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幸美人 第15节 (第2/2页)
连映雪晓得怕是她偷了人家的银子,把人家给招来了,只是没想到南宫府的耳目这么广,手脚这样快,只好略点点头,轿夫打起轿帘,连映雪低下身去坐上了轿子。
一路穿街过巷,轿子直从正门抬进了双狮镇宅、挂鎏金匾的南宫府,穿过几进院子,到了一处垂花门前方落了轿,这时已有四个小丫环在门口候着了,一见人来,其中一个丫环奔上前,纤纤细手替连映雪打起帘来,待连映雪下了轿,小丫环们娇柔低了身请了安,打帘的丫环道:“我家少爷还有纨素姑娘在风暖榭等公子多时了。”说着前呼后拥地,领她朝风暖榭去。
风暖榭廊下,沿镂空雕花的扇窗细望,轻绡茜纱随透窗暖风微微晃着,朦朦胧胧的脂粉淡香里,几折展开的松石清泉屏风下,锦垫上席地而坐一位低眉捧书的姑娘,想必她正是丫环们口中的纨素了,但见她身着蝶戏石榴花红襦裙,对襟小袄上绣着一对剪尾轻燕,肤如雪,眉如画,颜如玉,是个不可多得的佳人。
连映雪即作公子打扮,便不妨轻狂肆意些,对引路的小丫头道:“金屋里这位难道是南宫瑜藏的阿娇?”
众丫环掩袖一笑,但却不敢多嘴答话,这南宫府治下之严,倒可见一斑。
稍时,拐弯引到暖风榭扇门前,连映雪才看见另一折展开的画雪拥山关、纵马猎狐图屏风下,南宫瑜正坐着调云和琴的第三根弦。
小丫环低下身去通报了,南宫瑜和纨素姑娘皆抬起头来,南宫瑜看连映雪这身打扮,不由微微一笑,复又低下头弄弦道:
“别来无恙?”
纨素姑娘倒不像南宫瑜这样怠慢来客,起了福身道:“妾身纨素给公子请安,公子万福。”
连映雪点点头,暖风榭中果然风暖怡人,但四处不见炉子生火,入席时青玉簟却是暖的。想来这暖风榭定是引热水灌磨石砖下水漕,这才有流转而来的满室暖意。
“多谢你救我,还为我解了毒。”连映雪功力已恢复近九成,全是托赖眼前这个贵公子,开口言谢。
南宫瑜轻轻一笑,道:
“原不是什么大恩,更何况十支雪参,有劳你成全。”
连映雪点点头,默了声,她不想去打探雪剑门的旧怨新争,快人快语道:
“公子专程请我来,不只是叙旧罢?”
“我也不歪缠闲话了,敢问风月寺的案子可有头绪?”南宫瑜校好了弦,拨了段短曲促音,一旁的纨素姑娘释卷,轻轻提起兔肩紫毫笔,凝神在撒金笺上写着隶书小字,大概是在记录曲谱。
“洒牛车?是什么意思?”连映雪轻声问。
“什么?”南宫瑜不解其意,看来也并未听懂。
“这是慧明告诉我的,张阁老到了风月寺的时候挂在口中的话。”连映雪据实以告。
南宫瑜摇摇头,纨素姑娘却道:“莫非是闽地方言不成?想来这张阁老既是闽籍,一时吐露乡音也未可知?”
连映雪听了深觉有理,点头调笑道:“姑娘秀敏娴雅,做南宫瑜的红粉知己未免可惜了。”
南宫瑜听了不由眉梢一挑,亦笑道:“我也晓得委屈了她,只不过像你这么直接戳穿的,还是头一遭!”
纨素姑娘略摆手浅笑道:“纨素本是风尘中人,劳蒙南宫公子搭救,愿终身侍奉左右,不敢妄言知己。”
“是前缘误了你,你何必又提这话?”南宫瑜忽而轻声嗔怪,纨素姑娘脸上微红,低下头去,两个小儿女情态,倒令连映雪不禁自责,赔礼道:“是我轻薄孟浪了。”
南宫瑜看连映雪一眼,也笑着道:“说了不提了,纨素说是闽音,来人,去府内寻个闽籍的小厮过来问话。”
随侍在门口的小丫环听令,退下寻人去了。
连映雪本欲问慧明之事,但适才提起,南宫瑜只字不肯言及,恐怕多问也不得要领,只好拣轻巧的问道:
“听闻姑苏官府查此案月余,想必仵作早验了尸,不知南宫公子可借出记录,供我一阅?”
南宫府扎根姑苏数百年,这点小事定难不倒他,果然南宫公子点点头道:“我尽早派人送来,你这几日可都住在风月寺中?”
“正是。”连映雪点点头,这时,传唤的小厮已被小丫环领到门外,并不进来,南宫瑜招招手,方才进来,请了安,南宫瑜点点头,问了这小厮姓名、哪年卖到姑苏之类的闲话,待小厮答了,南宫瑜方客客气气问道:
“请教你,洒牛车三个字在你家乡话里是什么意思?”
那小厮眉头深皱,见公子脸色,忙跪下道:“小的不知,公子不要怪罪。”
南宫瑜以为这小厮存心欺瞒,纨素姑娘却道:“闽地方言不下百种,哪被你这么巧一问就问出来呢?”
“原来如此,”南宫瑜神色稍霁,嗔道:“你倒不早说,难不成是故意要看我白忙活。”
“公子是江南第一聪明人,妾身怎么敢在您眼前一再卖弄?”
“你不敢,谁敢?”南宫瑜摇头一笑,连映雪端坐其间,见情人软语,似暖风及面,微微一笑道:
“既然并无线索,我还要去姑苏驿站走一趟,先行告辞了。”
南宫瑜点点头,道:“我让人送你出去。”
正这时,忽然听闻那榭廊处几个小丫环惊惊慌慌道:
“这位公子您稍候罢,我家主人正在见客,您这样闯进来连累奴婢们受罚,请公子开恩。”
可那几个小丫环哪拦得住一个男儿郎,只见这位着极素衣裳的公子道:
“你们府上规矩太多,等我下了拜帖,等你家主人有了空,再等花月佳期,是何年何月?我从前就是在这一个‘等’字上吃了亏,从今后我可不管了!”
说着那公子推开这些小丫环,大步流星而来,隔着那茜纱窗,连映雪看清他俊俏眉眼,不禁一惊,略道了声“得罪”,退到了纨素姑娘身后的锦屏内,方端坐了,心上已微微跳了起来,只为这短短的一瞥,遇见了故人。
南宫瑜看清来人,不由笑道:
“如此肆意,我道是谁,原来是甘庄主。”
甘贤并未看见屏后人,只是道:
“原来你躲在这里。”
这本是甘贤对南宫瑜说的,屏后的连映雪却不由更加心虚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