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罗刹女 第47节 (第2/2页)
人与人相处,有时候就是讲眼缘。韩国泰觉得顾承一身磊落,确实不像个奸商。思忖一刻,不甘的问道,“你收了瑞安堂,也救下了姓吴的一条命,可说到底贵号还是他一手创立的。你就不怕他日后恢复元气,再想着从你手里把生意抢回来?”
防人之心不可无,可也不能因此谁都不信,那样为人也还是走不长。
顾成摆首笑笑,“我信那句老话,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早前的事也证明,吴掌柜是个好大夫,却不是个好的买卖人。他不善经营管不了身边的人,自己手里捏着那么多良方,却固守一隅,从来没想过怎么把字号发扬光大。所以在下觉着,或许应该让他做更擅长的事,这个道理,也许吴掌柜自己心里也清楚得很。”
难得这份自信也是坦坦荡荡,韩国泰对眼前的人印象又好了几分,颔首道了句,“年轻人有胸襟,有气魄,不过听上去野心也不小。你想要做的事,怕不是一个瑞安堂就能满足得了。”
是从多早晚开始,他也有了野心!?顾承不禁暗笑,韩国泰说得不错,他从一开始接手瑞安堂就有自己的考量。这是一个契机也是一个跳板,只要经营得够好,他可以借助吴掌柜的能为占据京城药行半壁江山。他要的不是钱财富贵,而是名望和皇商供奉的头衔——那是他接近皇城和司礼监唯一的机会。
为私人恩怨杀人他不赞成,但窃国者当诛,他还是认同的。想颠覆司礼监掌印的权势,取他性命固然难于登天,那么迂回一步,取得对方的信任,或许会稍微容易一点。
这是他中了剑伤之后才思想明白过来的,那些血不足以偿付她对他的情义,也不足以抵消他对她的思念,他应该要为她做点什么。归根到底,他所谓的野心,所谓的图谋,也还是为了沈寰这个人。
想到她,他脸上渐渐浮现出柔软的笑意。韩国泰看着,更觉得他这自信中透着谦和,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无论在下是否有野心,也还是希望能更好的治病救人。”顾承回答他方才的问题,隐去一部分真话,说的是另一部分真话,“医者仁心,利人利己。在下由衷希望,韩老板能够成全。”
韩国泰默然片刻,朗朗一笑,“想不成全也没有法子,茶我喝了,戏我也听过了,连你的拳我也看了,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偷师?不如改天,我请你看太极拳法,就当是切磋,还你一码。”
那么事儿就算是定了,谈妥了价钱,顾承留下张贵和负责清点货物,自己告辞先走一步。
回到家才消停几天,京里忽然又闹出了新文。纱帽胡同住进一位年轻女子,对外自称洞中仙,下到凡间是为济世救人。小到伤风咳,大到疑难杂症都可以找她问诊。她不望闻不切脉,只是问几个问题,然后看病症赐一副丸药。看诊过程简单,可据看过病的人说,却很是享受,回到家服了药像是脱胎换骨,病痛全消。
至于怎么个享受法,没人说得清。但谈起这个,众人脸上的笑容又难掩暧昧,愈发引人遐思。坊间犹是传得邪乎,这洞中仙是个绝色女子,看病的过程大约也暗藏几分香艳。
洞中仙威名赫赫,风生水起,可让京城的药铺老板们犯了难。短短十几天,半个城的老百姓生病都跑去看神仙,没人求医问药,生意是一落千丈。药行有行规行会,自打成立,头一回大伙儿这么团结一致,都说要找个高人好好会会那女子。老江湖们其实个个心里痒痒,可又怕见了年轻美人把持不住,回头传出去再让人笑话。这种事谁都不乐意先出头,推举来推举去,竟然想起了瑞安堂的新老板顾承。
老江湖们说得摇头晃脑,顾三爷年轻有为,知书识礼,两榜进士出身,讲道理出口成章,为人通透睿智,那是谁都比不过的。况且身上有功名,和寻常人就是不一样,这举凡精怪妖仙多半还是怕有身份的人。所以顾三爷出面是再合适不过的,代表京城的药行,务必能和那位洞中仙,把今后咱们两家的规矩谈妥。
顾承哑然失笑,看着老先生们岸然的道貌。沉思片刻,舒了口气,“好,顾某勉力一试。”
传闻不足信,不过世上有些事,没达到一定高度,也便理解不了。或许真的有所谓洞中仙,反正顾承对此是充满了好奇。
踏足仙人居住的小楼,一进屋香米分缭绕,直窜入鼻,呛得他禁不住想要掩口打喷嚏。将将忍住,忽然身后环佩声叮铛一响,一个略微沙哑,却又极尽柔媚的声音在耳边说,“药行派来的人,我还以为会是老头子呢,没想到,竟是个俊俏的后生!”
☆、第71章
香炉里青烟冉冉盘旋,缭绕的一屋子都是,再加上身侧香气轰然袭来,顾承再也忍不住,捂住口鼻连打了三个喷嚏。
扽出汗巾擦了擦,他拱手,一脸歉然,“在下失礼了。”
再抬首,一张妖娆妩媚的面孔转到近前。眼波盈盈,甚是灵动。和一般人不同,她脸上没有笑容,可眼中却有,两粒瞳仁乌溜溜的,像是挂了露水的紫葡萄。
嘴角轻轻牵了牵,她一伸纤手,“顾爷请坐。”
顾承道了谢,为表尊重,还是问了句,“怎么称呼?”
多少有点尴尬,因为自觉不大能对着这样一个火树银花的女子,叫一声仙姑,或是,大仙。
她很善解人意,浅浅笑着,“随意罢,顾爷想怎么叫我都成。反正这会儿,也只有咱们两个人说话儿。”
说着便开始盘弄面前的小茶盏,斗彩莲纹花卉状的,色泽十分瑰艳。沏好了茶,她笑着请顾承举盏。
顾承只犹豫了一下,被她看在眼里,掩嘴笑道,“上好的龙井,顾爷不赏脸尝尝么?”
飞快抬眼,看了看她,顾承低下头笑笑,从善如流的抿了一口。
“你们药行的,被我挤兑的活不下去,就派了你来当说客。”她边说话,边盯着他打量,“倒是挺会挑人的,说说罢,你们想怎么着?”
顾承一五一十的说了那些老江湖的想法,她听完嗤地笑了出来,“叫我每月只看十天诊?这算盘打得倒好!那我岂不是要减少好多诊金,我的损失你们谁给补啊?”
这话那些人可没交代,他问过一句,没人接茬。
不过他自己心里倒有个疑问,“你的担心我也虑到了,但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对不对,说出来你听听。照你这么看诊下去,京里的病患倒是应该越来越少才对。早晚有一天,连你这儿都会门可罗雀。所以,你是打算看完了一处再换地方,还是长久扎根在京里?倘若是后者,倒真不如考虑考虑我方才的提议。”
她不答话,嗬嗬笑着。他忽生好奇,接着问,“你的药当真那么灵?每个人的症候都不一样,莫非一丸药就能包治百病?”
她来了兴致,眉飞色舞的,“呦喂,顾爷不信?那么多人可都试过的。要不,给您也来一丸尝尝?”
顾承一晒,“我此刻又没病,怎么尝?”
她目似春/水在他身上转来转去,“说的也是。那该怎么证明我的道行够灵呢?”眨眨眼,计上心来,“要不这么着,你问我事儿罢。什么都行,顶好是关于你自己,或是你心里头最想知道的。我一一告诉你,这样你就能验出来,我到底灵不灵了。”
说的好像她是有求必应无所不知一样,顾承觉得这气氛更加玄了。正沉吟着,手腕子上蓦地一热,她的两根手指滑腻腻的,像是不经意拂过,又像是柔弱得挪不开,粘上之后便将悬未悬的搭在了上头。
他不动声色,用那只手拿起茶盏,喝了一口。放下之后,问道,“十年之内,朝廷能否彻底清剿西北匪患?”
她眼神一晃,轻声叹道,“不必十年,五年即可肃清。”
顾承怔住,又喝了一口茶,“那大魏的江山呢,还能有多少年?”
她眼神晃更厉害了,长叹一口气,“百年未必有,四五十年总还是能坚持住的。”
笑了笑,顾承到底是半信半疑,也不过听个新鲜罢了。
她目光定下来,只盯着他的脸,半晌见他不再说话,柔声道,“怎么不问了?你瞧你问的这些,都是一时半会儿看不出结果的,问了也是白问,显不出的我本事。不是说了么,你可以问些和自己有关的,难道你对自己的事不感兴趣么?”
顾承没吭气,她愈加娇声轻语,“譬如说,你的姻缘,你心里的那个人,和你这辈子缘分深浅……”
耳边好似有幽幽的风,撩动着他脖颈上的寒毛。他偏转过头,不看她,“我不想知道以后的事,一眼能望到头的路,走起来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