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卿为奴 第30节 (第2/2页)
长生心中剧痛,眼中有泪意涌动,“当时家父在狱中已然病体难支,却还是手书一封信给皇上,笔未放下就怅然而逝。家母在女囚牢房听闻这个消息,只叫着父亲的名字说了一句:等我。便悬梁自尽。”
玉阳真人无限感慨,“你父母伉俪情深,自然是同生共死。只是无情最是帝王家,你父亲至死也想不到圣上虽饶了你的性命,却判你为官奴,入了奴籍,不得翻身。”玉阳真人唇角凝起一朵霜花,“萧家的人从来都是这么冷面冷情。”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正好赵大玲从枕月阁回到厨房,得知玉阳真人前来,便走到屋后。漫天晚霞中,一道纤丽的人影款款而来,一身淡青色布衣,只在腰间系着深绿色的腰带,风吹动了她的秀发和绿色的垂带飘飘而舞,随没有锦衣美饰,却自有一派霁月风光。天边浓紫、橙红与蟹青色交映的霞光,也不如她悦目耀眼。长生抬头看向她,唇边扬起温柔的弧度。
赵大玲来到近前,先向玉阳真人见了礼,然后自然而然地坐在长生身旁,两个人目光一碰,两厢微微一笑。坐在对面的玉阳真人不禁感叹,两情相悦便是此番模样吧,不必说什么自然是心照不宣。
略坐了一会儿,玉阳真人便起身告辞,赵大玲送真人出去。玉阳真人边走边道:“多亏了你的照料,才让顾绍恒这么快清醒过来。贫道也颇为好奇,究竟是什么契机让他冲破最终的屏障?”
提前那晚的事,赵大玲也是唏嘘,“夫人设计想让二少爷将我收房,我耍了心眼躲过去了,但是长生以为我落入二少爷手中,一着急就醒过来了。”
玉阳真人皱起了眉头,“好好的,御史夫人为何跟你过不去?”
赵大玲也不明所以,“我也奇怪呢,我又没招她没惹她,又没碍她什么事儿,她害我干什么?还有那个二小姐,也跟着敲边鼓,倒像是两个人商量好的,专门给我挖坑一样。”
“二小姐柳惜慈?”玉阳真人喃喃道。
“谁说不是呢?”赵大玲有些愤愤,“您说她一个大姑娘家的,替她哥哥操心这事儿干什么?开始我还以为是她看上长生了,想把我挤跑。可我也觉得不太可能,即便她有这念头,夫人也万万不会答应的。后来我娘去找夫人说我和长生定亲的事儿,夫人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二小姐一副终于放下心下来的模样,也没再找我的麻烦,这可真是奇怪了!”
她正说着呢,就见前方一道人影鬼鬼祟祟地躲在树后,向这边张望,玉阳真人也注意到了。赵大玲小声道:“那是夫人跟前的范妈妈,每次您来,她都在一旁偷听。”
玉阳真人略微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淡笑道:“贫道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了。前不久,贫道为了遮人耳目便谎称要收一个关门弟子。看来御史夫人和二小姐是上了心的。见你与贫道走得近才会起害你之心。若是让二少爷将你收房,贫道自然是不可能收你为徒了。”
赵大玲恍然大悟,“怪不得,她们只是想让我没有成为您徒弟的资格。”
玉阳真人冷笑,“打得一手好算盘,贫道偏不让她们称心如意呢!”她执起赵大玲的手,“你可愿意拜贫道为师?”
赵大玲眼珠叽里咕噜地转了几圈,“做了道姑还能嫁人吗?”
玉阳真人白了她一眼,“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儿,偏你还跟我讲条件。我也是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丫头,也就顾绍恒还拿你当个宝。放心吧,我可以收你为俗家弟子,不耽误你嫁人成亲。”
玉阳真人与赵大玲相熟了,连“贫道”都省了,直接称“我”。倒不是赵大玲不识好歹,而是她还有宗教信仰方面的顾忌,“真人,我知道能做您的徒弟那是多少人打破脑袋都争不到的。但是我始终对宗教信仰存了一份敬畏之心。在我穿过来的那个世界里,宗教有很多种,绝大多数的教义都让人向善的,有的教义宣扬好人死后上天堂,坏人死后下地狱。有的教义说人会轮回转世,好人下辈子富贵平安,坏人就会偿还业孽。我在那这种环境中长到二十多岁,始终是个无神论者。我觉得一个人要入一门宗教,一定是要虔诚的,真的把这门宗教的教义当做自己的信仰。现在您要收我为徒,就是要我入道教一门。可是我对道教一无所知,如何做到虔诚无虑呢?”
玉阳真人颇感意外地看了赵大玲一眼,念了句道号,“无量观,你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说明你是个心底坦荡的人。信仰可以塑造,不信神鬼这个说法颇为泛泛,你信不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信不信‘世间万物皆由因缘而生,因缘而灭’?若相信,这便是一种信念。你如今对很多事存着疑惑只是因为还没有窥得天机。你在前世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的魂魄会落在异世?会成为另外一个人?”
赵大玲哑然,穿越本身就是一件用现代科学解释不清的问题。玉阳真人拍了拍她的手,“你不用担心,即便入道,也有参道、悟道、得道各种不同的机缘,并非所有人都能得道成仙。我只是收你为俗家弟子,传授你一些道义,至于能不能参悟,就看你的造化了。”
赵大玲这才放下心来,诚心诚意道:“多谢师傅。”
玉阳真人满意地点点头,“你且静待几日,为师回去召集你几位师姐做见证,再寻一个黄道吉日,便来御史府中宣布此事。”她又指了指远处探头探脑的范妈妈,“你也要小心些,别再着了那些人的道儿。”
☆、第76章 同志
送走了玉阳真人,赵大玲回到厨房,忙乎完晚饭和所有的活计,已是明月高悬。她拉着长生到屋后散步,她说这样有利健康,还能减肥。当然长生是不需要减肥的,但是她想让长生多活动活动,身体强壮起来。如今亲事已定,友贵家的对他们独处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警告她要早点儿回来睡觉。
赵大玲告诉长生,“玉阳真人要收我为徒。”
长生抿抿嘴,赵大玲赶紧安抚他,“俗家弟子,俗家弟子,不耽误我做你媳妇。”
长生这才放松了神色,牵起她的手,一根根摩挲着她的手指。赵大玲接着道:“我觉得她收我为徒,主要还是为了你。她是方外之人,不便出手搭救你让你脱了奴籍,便找补在我身上了。”
两个人走累了坐在树下的大石头上,赵大玲不解地问道:“她与你家到底有什么渊源?我记得丹邱子说我是妖孽的时候,你曾提过你父亲和她有个赌约,还有一个对联。”
“‘花开花谢终有时,缘起缘灭只因天。’”长生轻轻念道。
“对,就是这句。”赵大玲咬着手指,忽然聪明起来,“我怎么听着这里头有故事呢?”
长生捏了捏赵大玲的另一只手,无奈道:“长辈的事,我也不甚了解。这是我父亲在狱中时告诉我的,当年玉阳真人尚未出家之时,曾写出这个上联,扬言谁若对得让她满意,便答允其一件事。结果我父亲对的对联最中她的心意,便有了赌约一说。”
赵大玲捂嘴偷笑,原来对对联是上一辈人玩过的梗。她好奇的问,“玉阳真人未出家时是哪家的闺秀吧!你爹是太傅,学问大,能对得让她满意也不奇怪。”
“我父亲当时刚刚金榜题名,中了状元,还没有封官。玉阳真人未出家前是先帝最小的妹妹长平大长公主,也就是当今圣上的亲姑姑。”
“啊?真人以前是公主?”这个讯息让赵大玲吃惊不已,迅速脑补出一个完整的故事。风华正茂的公主见到了温文儒雅的状元郎,一颗芳心暗许。于是躲在幕后出了一个上联,让大家来对下联,并许下了谁对的下联最中她的心意便许诺一件事情的赌约。不知情的状元郎对出了对联,公主满心欢喜地等着这个赌约成为下嫁的许诺,却不料情郎已有心上人,或者是已经娶妻。而且此人对爱妻情深如海,连侍妾都不肯纳,更不可能抛弃发妻,另娶公主。伤心失意的公主便出家了,参禅悟道。只是她的房间中却一直挂着这副“花开花谢终有时,缘起缘灭只因天。”的对联,并在那人一家遇难的时候,还想着搭救他的儿子。
赵大玲唏嘘不已,想发表一下感慨,又怕长生心中忌讳,不愿说起父母年轻时的事,因而只能作罢。其实长生又何尝不知其中的缘由,只是涉及父辈感情之事,不愿明言。因此他落难时并没想过找玉阳真人搭救自己。若不是上次赵大玲险些被当做妖孽烧死,他也不会说出父亲与玉阳真人这个约定。
已是初秋,夜晚的露水重了,有些微微的寒意。赵大玲看着如水的月华感叹道:“长生,我们已经相识了一年。我记得就是去年的这个时候,我第一遇见你,还以为你是一袋子红薯呢。没先到如今这袋子红薯竟然成了我的夫君。有时想想,人和人之间的境遇也真是很奇妙。我曾经无比痛恨这场穿越,让我远离了父母,远离了现代的繁华。可是现在我觉得这场穿越是我遇到的最好的事,因为你在这里,所以我被送了过来。”
长生拉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面颊上,“是的,大玲,我知道你是为我而来的。”他吻遍她的指尖,“在你的梦境中,我看到了你的那个世界,有璀璨耀眼的五彩灯光,有巨大的铁鸟在天空中翱翔,还有很多四个轮子的车辆,不用马匹拉着就能呼啸而过。还有很多人,男人、女人、老人和小孩,他们看上去神情满足,充满快乐。你的那个时空非常奇妙。”
赵大玲笑了起来,“没想到你进入到我的梦境中还有这个意外收获,你可是第一个能看见现代社会的古代人呢。空中飞的铁鸟叫‘飞机’,里面可以坐很多人,最多的能达到五、六百人。飞机在万米高空中飞翔,将人从一个地方运到另外一个地方,比如说从京城到江南吧,骑马最快也要好几天,但是做飞机一个多时辰就到了。街上跑的那个四个轮子的是‘汽车’,在现代社会,人们不用马匹,而是用汽车作为交通工具,它不用喂料,不用休息,只要灌进去汽油,就可以一直跑,比马跑得快。”
长生听得津津有味,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赵大玲顺势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他轻声问她,“你的世界那么好,你想回去吗?”
“不想。”赵大玲说得毫不犹豫,“因为那里没有你。‘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有你的地方,就是最好的地方。’长生,这是梦境中你对我说得话。我也是这样想的。”
长生微笑着将她搂得更紧,遗憾道:“要是我晚些醒过来,就能多入你的梦境,说不定能看到更多新奇的事务呢。”
赵大玲赶紧去捂他的嘴,“可别,我还是喜欢跟你在现实中,这样感觉更真实,更美好。”
他笑意更甚。她好奇地问他,“除了我的梦境,你还去到过别的地方吗?”
长生摇摇头,笑容渐渐隐退,面容上露出一缕忧色。
“怎么了?”赵大玲不解地问。
长生看着天上的明月,“我看到阿翊了。”
“谁?”赵大玲问道。
“晋王萧翊。”长生低声道,“他和前太子萧弼都是我父亲的学生,我与他自幼一起长大,是最好的朋友。我娘亲与先皇后,也就是萧翊的母亲江皇后同是江南人士,更是闺中密友,后来先皇后嫁与圣上,我母亲也跟随我父亲到了京城。幼时萧翊常在我家玩耍,大些了嫌宫里规矩多,懒得回去也会住在我家。我娘亲便叫他‘阿翊’,我也跟着这么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