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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红杏纸上春 第30节 (第2/2页)

顾春随手揉了揉它的脑袋,漫不经心地喃喃笑道:“自个儿找地方凉快去吧,今日我可没带吃的。”

大黄狗似是能听懂,竟立刻就收起了舌头,尾巴也不摇了, 毛茸茸的脑袋低垂,连那眼角竟也像是耷拉下去的模样, 看上去很是失落。

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却没能像往日一样博得同情和怜爱,顾春顺手在它头上拍了拍, 便又举步缓行。

此时天光已大亮, 渐趋灼烈的夏日晨光斜斜攀上树顶,木叶与草丛间浸润一宿的夜露在这热意中渐渐升腾、消弭,带起草木与阳光混在一处的微温清香。

顾春将手中那张请帖举到脸颊边扇着风, 反反复复地抿着唇。

这帖子究竟送不送出去,她一时竟没了定准。

她的身世尴尬,若是谈婚论嫁, 很显然是对方身份越不显眼越好,否则对双方都有可能是麻烦。这道理她很早就明白的。

可这世间有许多事真是由不得谁去盘算,谁知她最后真就遇上一个最不合适的人,然后莫名其妙的……怦然心动。

顾春有些气恼地将脚步踱得重重的,唇角却总不受控地要往上翘。

哎,真是烦人。

****

就在顾春还在纠结该不该送出那张帖子的时候,李崇琰却执晚辈礼向叶家大宅递了拜帖,以极谦恭的姿态求见叶逊。

叶家大宅的书房内,墙角的琉璃盏中有一支沉水香静静燃着,轻烟袅袅聘婷而上,满室清幽之气。

李崇琰恭敬地向叶逊行了晚辈礼,叶逊淡淡一笑,指节轻叩桌面,抬眉示意他坐下。

往日有满脸络腮胡的遮拦,尚且掩不住叶逊那眼角眉梢的艳色,今日忽然将那络腮胡一去,便立时光彩照人,全不似平日那副淡泊清隽了。

“殿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叶逊抬手示意他用茶。

李崇琰颔首致谢,按做客的礼数端了面前的青瓷茶盏,虚虚饮了小口,再将那茶盏放回原处,这才轻道:“有些事,需请叶叔指点。”

“屯军之事?”叶逊见他点头,心中隐隐有些不满,却并未表现出来,只淡淡道,“看来,殿下终于明白,陛下那道口谕究竟是想让你做什么了。”

自那夜在白石楼得顾春提示后,李崇琰这两日都在白石楼中翻找陈年故纸,终于被他瞧出了一些端倪。

原来,他的曾祖父、他的父皇,都动过收团山兵权的心思,最后皆是铩羽而归。

见他点头,叶逊轻哼一声,嘲笑似的:“你李家对收团山兵权一事倒是代代相传、念念不忘。你曾祖父那一辈收团山兵权不成,索性命兵部断饷、断粮、断兵源;你父皇以为与司家联姻便可掌控团山,末了才明白团山是四姓共掌;到你这里,不知又有何打算?”

“曾祖父与父皇大约都是在铩羽而归之后,才明白……”李崇琰微微垂眸,唇角的笑意却仿佛是幸灾乐祸,“团山的兵权,打从一开始就收不了。”

只是他父皇显然还没彻底死心,又将他这颗闲棋放出来探路。

叶逊显然有些惊讶了:“看来,你下的功夫,比你曾祖父及你父皇都要更深。”

李崇琰摇摇头,笑道:“曾祖父从未亲临团山,而父皇在团山停留的时日太短,所以他们都没想到要上白石楼。”

“哦?”叶逊挑眉,不置可否,“敢问殿下,在白石楼都发现了些什么?”

李崇琰大大方方地揭了底:“叶明秀的画像。”

两百多年前,大缙立国之初,可谓风云际会、名将璀璨。

当时前朝□□民不聊生,又逢周边强邻蚕食鲸吞,举国上下地无分南北、人不分老幼,纷纷内抗□□、外御强辱,一时间涌现无数英豪儿女。

待天下抵定,狼烟尽散,大缙的第一位皇帝登基后做的首件大事,便是在宫中起了一座“长风楼”,楼中高悬共五十七位开国名将的画像,而这战功赫赫、彪炳史册的五十七人中,有二十九位是女子。

叶明秀便是这二十九位巾帼之一,也是团山屯军最初的缔造者。

“白石楼中的叶明秀画像,与长风楼里的那一幅虽有些不同,但还是认得出来的。”

之前顾春自白石楼借了三幅画像,其中一幅便是叶明秀的。只是当时李崇琰仅随意扫了两眼,并未上心。

这两日他静下来推敲各种关节,无意间想起当日那幅画像,便如醍醐灌顶。

“若我所料不错,”李崇琰胸有成竹地迎上叶逊那若有所探的目光,“当初叶明秀应当是得过□□应允,无论皇室还是朝廷,都不能强收团山兵权。对吗,叶叔?”

叶逊将面前的青瓷茶盏握在掌心,轻轻旋转,却并未就口去饮,不答反问,“所以,殿下是以为,既叶明秀是团山屯军的缔造者,那么与叶家联姻,便是重收团山兵权的一条捷径?”

李崇琰面上微红,却坦然一笑:“叶叔,若我蠢到想走父皇的老路,那就该挑叶行络下手。”

虽叶行络并非叶逊的亲生女儿,但她可是正经在叶家族谱上的继任家主人选之一。

叶逊眼中有利芒一闪而过,不过他并未发作,也未即刻被带走话题:“那么,殿下今日所为何来?”

“团山屯军如今隐患重重,再不整军,团山防线将不堪一击,”李崇琰冷静而坚定地道,“四大姓如今各怀心思,又相互防备,眼下要尽快解决这个问题,惟有我这个外来者是最适当的人选。”

见叶逊面色平静,李崇琰明白,这是他在斟酌。

“无论父皇作何打算,我对团山的兵权并无野心,也无意将团山屯军作为私用。但团山位置险要,又与宿敌强邻相持,既我已看出这其中的危机重重,就不能置身事外。”

叶逊轻垂眼睫,唇角带笑:“殿下如今已手握司、江两家家主令牌,此事理当与司、江两家家主共议,怎么竟先来找我了?”

“晚辈驽钝,到今日才想明白,”李崇琰冲他笑得像个刚刚长大的孩子,“没给令牌的,才是有意支持整军的。”

因为,令牌对屯军是无用的。

司、江两家交家主令牌给他,却并不告知他家主令牌不能调动屯军,或许打的主意便是场面上应付着他,任他焦头烂额在整军之事上原地打转,两年后灰溜溜卷铺盖走人即可。

而叶、卫两家不做任何表态,实际却是在观望,确认他整军之心是否坚决,也是在评估他是否有整军之才。

叶逊有些欣慰,却又有些百感交集,笑意古怪:“当年是叶家做主,将团山主事权一裂为四,才造成今日这般四家各怀心思的局面,如今也该在叶家手上导回正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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